空气仿佛陷入了凝固。
路小远没想到二哥会在这时候进来, 且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挑衅。
虽然,这也蛮符合二哥性格的。
“……”
不, 重点不在这里。
是说不能更委婉点儿吗, 这该让父亲怎么接啊!
路小远抹了把汗。
不过,虽然不是一句好的开场白,但二哥至少迈出了第一步。
那么爸呢。
好歹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就算当时恩怨再深,也该已经不在意了吧。
何况据大哥说, 父亲近年性格变了许多, 应该不至于再发生争吵。
这会是……家人团聚的第一天吗。
路小远转头看向父亲。
路志国像是静止了。半躺在病床上, 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人, 脸上辨不出情绪。
没有笑,也没有动怒, 仅仅是坐在那里。
而二哥在刚才那句挑衅后,也未再开口, 只是往身后一靠, 半倚在了桌沿。
双手抄兜睥睨而下, 一副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态度。
路小远简直要比当事人还慌。
就算是大哥, 在二哥回来以后都少见出现了情绪波动, 父亲怎么会是这种反应。
难道这么多年, 从来没有想过或者担心过吗。
这长久的无言几乎要令人窒息。路小远忍不住打破平静。
“爸、爸……”
听见呼唤, 路志国仿佛终于回神, 转头看来。
路小远小心翼翼:“二哥回来了, 你不开心吗。”
路志国:“……”
他表情复杂:“你一直都知道?”
路小远点了点头。
路志国:“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
路小远一愣。
是指二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如果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算,那可有些久了, 起码得追溯到半年前。
见小儿子不答话, 路志国眉间拧紧。
“……没想到你会瞒我。”
路小远:咦?
路志国看着他:“你要是早点儿跟我说, 我不会让你们接触这么久。”
路小远张了张口, 未能发出一句。又见其问大哥:“你也知道?”
路泠沉默。
路志国眉间更紧:“我以为,至少你不会让我失望。”
等等啊。
路小远脑中陷入混乱。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二哥……是需要躲避的对象吗。
虽然当初,大哥看上去也不喜欢二哥。但从没说过什么不让接触。
而且从二哥现身到现在,父亲都没有直接跟人对话。
二、二哥他——
“吵死了死老头。”
路禹之终于不耐打断了话。
“你以为老子很想来?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多去泡几个男人。”
这话明显是冲着触逆鳞去的。路志国一滞,终于看向自己这位许久不见的儿子。
“是吗。”他道,“那你为什么过来。”
路禹之嗤声:“当然是来看你什么时候死。”
路志国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早有预料。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样。”
路禹之:“……”
像是觉得这番交流无聊透顶,他啧了一声,转身往外。却被叫住。
“慢着。”
路志国道:“以后不许再联系小远。”
路禹之停步,眼神移来:“凭什么。”
路志国:“你会带坏他。”
路禹之:“如果我说不呢。”
“这么多年我没有管你,并不是管不到。”
路志国道,“如有必要,我会掐断你所有的经济来源。”
路氏集团家大业大,与各行各业都打过交道。因此哪怕并非旗下业务,为了能跟集团交好,大部分人也都会卖一个面子。
路志国所言,并非只是吓唬。
“原来如此,”路禹之转身面向人。
“你是觉得老子现在回国,你又可以一手遮天了。”
路志国:“我只是在对我的孩子负责。”
路禹之刚要出言讽刺,又听见下句。
“不过你,我已经不想管了。别靠近小远,随便你怎么闹。”
“……”
“当然,”路禹之后牙咬紧,“老子早跟你断绝关系了。”
路志国没有作出回应,像是默认。
空气再一次凝固。
路禹之后退一步,直接就要离开。手臂却被勾住。
路小远:“二、二哥……”
好像打算说些什么。
路禹之略一顿,还是拉开了弟弟手臂。
“抱歉,小远。”
话落以后,嘭地一声,房门合上。
路禹之离开了。
路小远立在原地,半垂下手掌。
户外极冷,在窗面凝成了白雾。室内暖气分明开着,路小远却依然感受到了寒意。
汗毛倒竖。
这时肩上落来一道力度。是大哥。
路小远看去,欲言又止。
路泠会意,刚要动身往外,却被唤住。
“不许去。”
路小远和路泠齐齐看了过去。
路志国面色好像比方才更为苍白,重复了一遍。
“不许去。”
路小远抿嘴,抬脚走近父亲床边。
“爸,”他在床边站定,“抱歉,你伤口会痛吗。”
路志国没有回话。
路小远低着头:“是我让二哥来的。我希望……你不要生气。”
路志国:“只要你保证以后别再跟他见面,我就不生气。”
路小远头埋更低,声音细若蚊呢。
“……为什么。”
路志国:“他会带坏你——”
“二哥,人很好,不可能会带坏我。”
路小远少见打断了话,五指扣紧。
“还是爸你觉得,喜欢男人这种事,是一件坏事吗。”
路志国定住,片刻后道:“你知道了?”
路小远:“二哥的事,我都知道。”
路志国眉头微蹙:“既然如此,你应该明白……”
“我不明白。”
路小远浑身绷得极紧。
“你把我接回来,让我从此有了爸爸,有了哥哥。”
“你给我董事长的位子,锻炼我。现在跟人说话,我已经不那么害怕了。”
“爸,你明明那么好……”
他音量愈低。
“为什么偏偏会因为这种事不认二哥。二哥……不是你的孩子吗。”
最后哽咽,近乎失了音。
路志国刚要回话,忽见白色被单染成了深色。
豆粒大的液体滚落,落在了被单上。
他不由愣住,再次抬眼。
因为儿子一直埋着头,刘海遮挡住了眼睛,看不清表情。因此他并未注意。
脸庞隐隐落了泪痕。液体沿脸颊滑下,自下巴滴落。
往下砸去。
“小远?”
路志国一时有些慌,想要去揩眼泪。
身前人却先一步抹了下眼睛,往后退开。
“抱、抱歉,我去下卫生间!”
说着便跑开了。
由于跑太急,甚至连房门都忘了关。
路志国手抓了个空。
私人病房里,分明是有卫生间的。
少了人以后,房间显得更加空旷。
仿佛曾经的路家,人烟渐少,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