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那句话。
“姚。”他轻声喊。
姚凌舟:“闭嘴。”
纪寻闭嘴:“嗷。”
这条路崎岖,但不算难平。
装甲车行驶途中,后面便是一阵尘土飞扬。
是病毒爆发时他们特意规划的路线,没人居住,活死人也不可能在没活人的吸引下,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因此一路上还算安全,只是需要时时刻刻注意树藤人。
通讯仪信号断裂,根本联系不到上面,纪寻他们不知道能把人感染成树藤的病毒是什么,这点一直是心里的未知大石。
堵得人心里发慌。
长满绿色尖叶的藤蔓附着车轮印“簌簌”地跟过去攀爬,摸上了后面那辆装甲车的副驾驶座窗户缝隙。
那藤蔓颤抖地像是要在秋风中凋零。罗塞斯正迷懵打盹,手背上出现痒意时随手一挥,还扬手要握,尖锐的叶子顶端慌不择路在他手背划开一道小口子。
无人察觉。
而叶子更像是会犯下什么惊天大错般猛地缩回去,但罗塞斯没醒。紧接它改变战略,藤蔓陡然爆发,铺天盖地的绿色瞬间裹住凌晨半明的视野,两辆装甲车都被它如数包围。
所有人心头皆是一惊,刹那戒备。
竟然没有一人察觉到树藤的到来!
“怎么这么突然?!”周忍冬看着挡风玻璃窗上的叶子,大声吼道。
几梭子子.弹同时迸发。
空间受限,姚凌舟踹开车门只用一秒便攀上车顶,纪寻紧随其后,他又用一秒“咣当”关上车门。
两个人端着枪将后背留给彼此。
察觉到有人出来,大片的藤蔓却像是见了人的老鼠,疯狂往后倒退。
期间一根藤蔓擦着姚凌舟的脸而过,它“吓”得猛然下滑,姚凌舟又一侧身,叶尖堪堪和人错开却没完全错开,但幸好只划了姚凌舟的衬衫。
竟是锋利无比。
“操,看见那东西在哪儿了吗?!我怎么看不见!”布迟忆枪架在窗口,只能对着满眼的绿叶扫射,冷汗都下来了。
要是找不到感染的人头,那今天他们说不定会把弹药用完。
不会要死在这儿吧?
这玩意儿长得和前面见到的不太一样,锋利的叶尖扎满在婴儿手臂粗的树藤间。
好像变异程度更高。
纪寻抿唇,姚凌舟也在死命寻找目标在哪儿。
他的眼睛比普通人好用。
“我叫霍迁。”
突然,独属于人类的声音在一团乱中响起。
嘶哑得不似人声。
纪寻一下子跳下车,布迟忆和周忍冬以及温阅全部跟下来,满目震惊。
刚才那声音继续说:“……来自国家阿尔法第一部队第一分队。”
布迟忆不可置信,喊:“副队?!”
方才那声音静默了。霍迁分辨了好大一会儿,才确认般地轻声问:“布谷吗?”
布迟忆:“你在哪儿?!”
天边鱼肚白与朝霞融合,分离出血肉般的光。
半明半昧的天色中,一个已具体看不出人形的人,无比信任地露出自己的脑袋。
密密麻麻的藤蔓中,他面容很是清秀,如今却青白一片,血迹斑斑,像是已经死去三天。
可他的身体,已经和这些可怖的藤融为一体。
周忍冬他们眼睛都红了,想上前,藤蔓却连连后退。
纪寻嗓音有些艰涩:“发生什么了?”
为了幸存者转移,各个分队明确分工,各有行动。
纪寻身为第一分队队长,带一队;霍迁是副队,也带一队。
霍迁闭眼,用尽全力笑了一下。他说:“寻哥,我就是为了等你们来。”
“你们都好好的。”
“太好了。”
他用藤枝向纪寻的方向抛了两根银链,那是属于他们的姓名记号牌。
牺牲时把姓名牌带回去,就是尸骨回家。
“我跟柯然的狗牌。柯然已经被我……绞杀。”说到狗牌时他甚至还笑了,但随即那抹笑便烟消云散,消失无踪。
“宋添跟浩子应该已经安全回到国家安全基地。他们没事,幸存者就也不会有。”
“这是一种常春藤,生命力很顽强,繁衍也是,除此之外我们还没见到其它可令人感染变异的植物。”
“它变异时间为 2小时- 24 小时不止,目前还未有超过这个期间的。”
“被感染的人会向藤蔓的特征迈进,意识无法保持清醒——因人而异,会不自主猎杀活物,意识清醒最长不会超过一天。”
“植体感染物被击中眉心,有效但无法致死,需要更简单粗暴地切断人体脊椎神经。”
“……请队长把这些结果带回基地。”
这是他们被动地、亲身实验而出。
“前面常春藤遍布,你们需要绕路,不要再往前走了。”
霍迁每句话都说的很艰难,很颤抖,但更很清晰。
将他捆绑至此的常春藤想要汲取活物的血液,此时却无论如何都伸不出去叶子。
霍迁后退,说:“我快撑不住了,我想感染人类,但我想为人类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会自行了断。”
布迟忆眼泪簌簌下落,隐忍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纪寻紧握住那两个姓名牌,一言不发。
温阅眼睛通红,周忍冬控制不住想上前,却被霍迁讳莫如深地撤离逼停脚步。
霍迁对他摇头,那双温和却已泛上绿色汁液般的眼睛一一巡过昔日战友的脸。
“队长,”他说,“你们保重。”
言罢,他拖着几乎已经完全变异的身体朝深林走去。
消失在半昧的天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