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凌舟直勾勾地盯着尾巴沉思，开口问：“我腿呢？”

纪寻被这声音拉回神智，眉头终于象征性地皱了皱，轻声道出求知欲望：“姚，你怎么洗个澡还洗成美人鱼了？”

“不是美人鱼。”姚凌舟脱口而出，“是鲛人，海妖，远古时期的生物基因。”

说到这儿，他忽而意识到什么，蹙眉看纪寻：“你亲眼看到我变异了，我明显不是人。你不动手杀了我吗？”

“你明显不是因为这时候的全球污染爆发才变异，”纪寻甩了下头发，水珠四溅，他拿过草地上的衣服胡乱穿起，“你的记忆被洗去了，就是你失去的那段记忆——你的童年时期和少年时期。异变后你的人类意识非常明确，人类基因检测仪也说你人类基因完整。”

说到这儿，纪寻眼底出现一抹晦涩不明的情绪，他对那时所发生过的事情无比在意，可如今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有些无助。

他无法设想姚凌舟到底、具体都经历过什么，不然他怕自己会真的疯。

可如今最不适的就是姚，纪寻不想影响到姚凌舟，抬眸笑了笑：“姚，你有愈合能力，不死能力。你还有人类意识，我杀你干什么啊？”

“也根本就杀不了。”

“……但小舟，”姚承寒的声音突然重新在耳边徘徊，“是你杀了我。”

真的吗？姚凌舟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要杀了姚承寒？

因为失去了人类意识吗？

姚凌舟抿唇：“如果鲛人污染基因占据了上风呢？”

鲛人污染基因……他想也不想便说了出来，可想而知曾经的记忆有多深刻，被洗掉也还是会脱口而出。

纪寻同样抿唇，正色：“那我会杀了你。”

姚凌舟回视。

纪寻：“然后我会自杀。”

姚凌舟微怔，后嗤笑：“幼稚。”

纪寻却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很认真地轻声道：“姚，我是离开了八年，你也已经认定了我不再可信，这是应该的。”

“但不管你信不信，在没有你的那八年里，我人生的使命只有保家卫国这一点，其余我根本找不到生活的意义在哪儿。”

他已经不再潮湿的手悄悄前行，搭在姚凌舟后撑在草地上的手指节：“我像个找不到家的流浪狗——可我以前有家，没有人告诉我的过往，也没有人告诉我的家里都有谁。”

有朝一日找到，便绝对不会再放手。他真的无法再承受失去姚凌舟一次。

鲛人和人类的听力终究还是不同，姚凌舟仔细听着，除了纪寻低却剖白的声音，还听见了纪寻沉缓跳动却有力的心跳，他能很明晰地察觉到纪寻的情绪——他在难过。

姚凌舟被他牵着手，没动。

纪寻始终垂着眸子，不敢再看姚凌舟。怕再多看一眼，他就真的要溺死在自己编织的美好梦境里了。

半晌，察觉到旁边人的情绪竟有越来越低落的趋势，姚凌舟于心不忍，低应：“嗯。”

纪寻霎时抬眸，眼睛有些发亮，好像被主人摸了头的大狗。

姚凌舟：……

“嗷呜？”在一边守衣服的大猫不知为何呆愣许久，此时发出警惕的声音。

姚凌舟看过去，便见它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兽瞳里明显是看陌生人的敌意。

姚凌舟：……

他抬手：“过来。让爸爸摸摸。”

也许是声音太过耳熟，大猫耳朵机敏地动了动，下意识前进了一步，但也只是一步。

它依然：“嗷呜？”

同时眼里有点儿冒绿光的意思。

“……”姚凌舟垂眸看了眼自己，心道，特么不会是把我当鱼了吧？

猫也不吃鱼……豹也不吃鱼啊。

姚凌舟漠然，随手一指旁边的大树：“没认出来我，过去罚站。”

话落，大猫彻底回神，瞬间贴过来用毛绒绒的脑袋蹭姚凌舟胸口，撒娇：“喵呜～”

姚凌舟轻嗤，愉悦了，上手摸它。

纪寻看见这畜牲用它那个大头蹭姚凌舟光.裸的胸口，甚至还有小腹，拳头都特么硬了。

最后忍无可忍，他伸出一脚便踹在大猫屁.股上，不重，但大猫会装，倒地不起开始委屈。

姚凌舟一尾巴扇在纪寻屁.股上，不重，但被溅了一脸水，纪寻会装但没人哄，开始委屈。

天色渐暗，那点光亮已经微不足道，纪寻看了眼姚凌舟的双腿……尾巴，喉结轻动。

看来今天得在这里迁就一晚了，姚凌舟目前明显无法正常走路，纪寻倒是乐意背着他，可这条金色尾巴实在太长，比三米还要长，哪怕纪寻提出可以背，姚凌舟也不会同意。

不然拖着条尾巴在地上行走跟什么似的。

如果尾巴消失了，双腿会不会就露出来？还有小小舟……纪寻喉结再次滑动。

光看见他眼神姚凌舟便知道什么意思，他猛地扬起尾巴拍打湖面，滔天的波浪“哗啦”落了纪寻一身，躲都来不及躲。

姚凌舟冷声：“就你长了眼睛会看，长了脑子会想是吧？”

纪寻随意拢了拢湿发，低笑道：“不看了。不想了。”

他说：“我去生个火。”

言罢便起身走了，幸亏提前捡了柴火，有东西忙。

而在他刚转身的一瞬间，姚凌舟就面色凛起，闭眼寻找回到人类身体的方法。

在庞大繁琐的脑海角落把记忆都搜寻了一遍，除了曾经梦到过的，姚凌舟都无法回想起被当做实验体所发生的分毫。

他只能听见姚承寒在最后的时间里百般强调：“小舟，你永远都是人类，而你的死敌是所有污染物。”

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任何东西。

姚凌舟蹙眉睁眼，心里疯狂思索到底该怎么办，这副样子也没法去 F1 基地，只是刚一垂眸，他便无意识地怔住。

尾巴不见了。

笔直修长的双腿裸.露在夜色中，能让人很明显地瞧见那道冷白色。

姚凌舟抬手摸耳后，鳃鳍也不见了。难道是要在心里念“我是人类我是人类”这句话？

……想想都特么扯淡。

“姚。”

姚凌舟猛地回神，怕纪寻转过来看小小舟，他立马悄无声息地捞过衣服，用三秒的时间火速穿戴整齐。

等纪寻回头去喊人，便发现姚凌舟已经气定神闲地出现在他身后了。

纪寻看向他的腿：？

没看见美景的纪寻：“。”

“不用这么防着我吧，”纪寻嘟囔，“我又不是变态。”

呵，姚凌舟心底冷笑，嘴里公事公办道：“叫我干什么？”

“哦我说……”

“嗷呜！”突然，大猫凄厉地嚎叫，二人霎时回头去看。

只见大猫不知为何全身呈戒备姿态，脊背弓起，警惕地面对平静的湖面发出警告的呜声。

就是在这瞬间，姚凌舟心底忽而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他低声道：“快走！”

大猫和纪寻听见指示，没有丝毫异议与废话，转身就跑。

“哗啦——！”

“轰……”

骇人的叫声犹如龙吟，恍惚间姚凌舟还以为打雷了。他没忍往后看了一眼，当即瞳孔微缩眉头轻跳。

只见湖面被一道庞然大物顶起，水幕像瀑布似的从它身上飞速落下，些许蜷曲的身形一看就是蟒蛇类的动物。

但它头上有角。头顶两侧有两个小凸起，只是像幼小动物还没发育，所以只能顶着个不伦不类的小鼓包在头顶。

身体圆周直径足有两米，眼睛更是像足球。

骇人的厉害。

它的长相明显不是蛇类，头部边缘有鳞片。面对着姚凌舟方向的脖子处有瓣半月牙的痕迹，很浅，不明显，像是以前并没有这点东西，刚长出来的，但姚凌舟视力超群，看得跟清楚。

和其余鳞片顺着生长不同，它逆着生长。

……逆鳞。

姚凌舟呼吸微屏，边跑边在心底风驰电擎，他身体里有鲛人污染基因，姚承寒说过，这是一种远古生物的基因。早在许久之前便已灭绝，但在污染物爆发后——在姚凌舟的世界里，污染物要早爆发太多时间，最起码他知道的数字便是一百多年了。

也就是在那时，那些本已灭绝的化石基因被科学家们重新发现，有部分还被当做实验注入了姚凌舟的体内。

“操，什么东西？”纪寻明显也看见了，低呼出声。

姚凌舟下意识：“虺蛇。”

纪寻不解：“什么？”

姚凌舟沉着言简意赅：“最低等的龙。”

“哗啦——”

似是看得足够久了，可以不用再等，虺蛇足球般的金色眼睛瞳仁猛地竖起，身体前倾以火箭般的速度从湖中心游来。

没出两秒它便到了地面，又发出一声闷雷般地吟叫，周身气息都是森严寒冷。

前身就是毒蛇的虺蛇扭曲身形追逐前面的几道身影，紧接着尾巴霎时攻击。

“咣！”

粗壮的尾巴狠狠拍在姚凌舟身后的大树，比蛇身还要粗的树木应声而断，直直倒向姚凌舟。

“姚！”

“别管我，死不了。跑！”

纪寻手上的箭磁数据箭矢利落地射出去，虺蛇连躲都不躲，箭矢插在身体上，只是让它动作一滞，随即便像被激怒一般，更加凶狠地追击而来。

温阅的箭磁竟然无法对污染物一击毙命。

而片刻后纪寻便发现，哪怕他伤了虺蛇，虺蛇都没有报复性地选择攻击他。

它的目标明显是姚凌舟！

下一秒，姚凌舟便只觉腰身一紧。他蹙眉垂眸，只见腰身被虺蛇的尾巴死死卷住，也不知道这尾巴到底什么时候伸过来的。

虺蛇卷他的力气太大，根本不等人反应，姚凌舟就被生生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