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寻彻底傻眼,呼吸屏得都听不见了,他目光灼灼地紧盯姚凌舟,想动手,直到看见察觉到他意图的姚凌舟微一挑眉,他便知晓姚凌舟是故意的!
只好赶紧微阖眼眸,深呼吸做自我调节,在心里默念别犯错别犯错。
最后实在忍不了,他抓住姚凌舟还捏着他耳尖的手,拿下来放在脸边,摆弄姚凌舟的手指让他张开。
姚凌舟还以为他要和自己十指相扣,也没用劲儿拒绝。
随后十指相扣没等到,就见纪寻纯情地红着耳朵,把脸埋进了他的掌心。
姚凌舟:……
就……操。
“哗啦——”
无边一般的湖泊对面,迎着夕阳的金光,爬出一个浑身湿淋淋的水鬼。他头发不长,但头发是栗金色的,还有点自然卷起的弧度,此时全部散落下来,将眉眼全部遮挡,很像顶着个一团裹了泥巴的海藻。
几乎把后面那双灰绿色的眼睛全部隐藏在后面,眼底含着的情绪晦涩难明。
由于打斗而破败的衣服下几块皮肤如数裸露,灰色的鱼鳞满目,在水的加持下此时闪着滑腻的光。
直线奋力游了几个小时,哪怕可以在湖里“如鱼得水”,帕尔德也感受到了强烈的体力告罄殆尽,大字形仰倒在地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他的双腿还浸在水里没拿出来,异变成死鱼眼一样的灰绿色眼珠子,有些空洞地盯着即将坠下的夕阳余光。
从出生至今,他似是从未经历过这么狼狈的场面,身边的人都死光了,要不是因为自己前段时间被鱼人污染基因感染,他今天也肯定连跑都跑不了。
帕尔德脸色冷厉,脑子里一直是姚凌舟那张漂亮但却极其冷漠的脸,以及纪寻那个棘手的混账,坏他好事!
Zhou平常是多么乖巧的一个人啊,见到他就会垂下会蛊惑人心般的眸子,喊他帕尔叔叔,再不济也只是不说话而已,而绝不是像今天一样,主动攻击他。
哪怕已经跑了几个小时,帕尔德还是怕姚凌舟与纪寻在后面追着他不放。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思及到此,帕尔德强撑着筋疲力竭的身体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站起继续往前走,手上拿着一个金色的金属环。
清澈的湖水顺着衣摆,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帕尔德头也不回,狂妄的模样终于被收敛不见。
……
F1基地安全中心。
钟夏冰已经知道智者不是接待人了,但他目前还是在跟这个像抽象艺术家的神经病吃饭。
真正的接待人原地生生等了三个小时,等的怀疑人生,都没等到钟夏冰的一片衣角,差点等成个傻孩子。
在把F1 基地逛了一圈后——当然不可能用双腿逛得完——智者、接待人、钟夏冰几个人在路上遇见了。
当时真正的接待人小年轻并不认识钟夏冰,但他认识智者,看见他后他眼里顿时出现了这传销头子怎么出来了的震惊?
难道是被关的时间到了?
还不等思考太多,他就听智者大大咧咧地喊他身边的人“钟上将”,接待人小年轻顿时傻眼了,差点儿吓死。
而常年看过太多的钟夏冰精准地捕捉到小年轻表情不对,他心里大概能明白怎么回事,就随口问了句:“认识?”
接待人何止是认识智者,F1全基地的所有人都深深地受他荼毒!
普通民众还跟他对骂呢,天天说他是智障。
要不是国家公职人员要始终保持良好形象,想骂智者的肯定会更多。
可现在他不能立马说明自己的身份,不然就是他渎职,是他工作不到位。
后果肯定很严重。小年轻脸色都白了,看见智者都只能勉强地皮笑肉不笑一下。而智者完全没有他这些心理压力,对他友好地咧嘴报以笑容。
钟夏冰怕吓到这孩子,看他面色不好看,赶紧抬手主动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卖关子,直接把话挑明了说:“没事儿,别紧张哈,他没有顶替你伪作公职人员接待我,没有犯错。你今天也很好地接待了我,任务完成得很好,谢谢你。”
小年轻下意识松了口气,先在心里说了一句这位上将果然好随和。
而意识到钟夏冰的意思是什么之后,他生疏着音色,确认地问道:“上将,他……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吧?”
耳朵里已经听智者叨逼叨了两个小时的钟夏冰轻笑,道:
“没有。他挺有意思的。”
接待人小年轻就这么被打发走了,该忙什么忙什么,钟夏冰身边跟着的依然是智者。
而他们几人会面之后全都心照不宣,关于今天这场接待,谁都不会主动往外说。
不然除了钟夏冰,剩下两个人全都得挨处分。
除了自己手底下的兵,钟夏冰会很严厉,其他时候他根本就不是个看着别人受处分的人,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况且,这位智者是真的挺有意思,有意思到知道的太多。几个小时过去,钟夏冰连姚凌舟都暂时没再想着找了。
人如果就在这儿的话,怎么也跑不了。
现下两个人便在餐厅吃饭。
“诶钟上将,你知道新人种计划吗?”
闻言钟夏冰头都没抬:“没有,你说来听听。”
“新人种计划开始于 80多年前吧,数不清的人体内被打入污染物基因。当然啦,全部都是大家自愿的,没有强迫,”智者放下筷子,身体前倾离坐在对面的钟夏冰近了些,想要说悄悄话似的,“但这些与污染物基因融合的新人种,没有一个成功活到现在的。人类的基因无法做到压制污染物基因。”
“哦?他们都死了吗?”钟夏冰感兴趣地抬了下眸,心想这点他的消息不太灵通,嘴里却说道,“我不信。”
“不是他们都死了,是他们的人类基因被全部压制,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污染物,”智者摇头叹息,有些像嘅叹人生,“研究所是为了实验出始终具有人类意识的新人种,那样的话,新人种计划便代表成熟,就可以将分解过后的新人种药物推广全球,污染物也就不会再爆发了吧。”
“但他们的实验成果直接表明了,他们只是给世界又添了好多的污染物,是失败品,所以那些实验体只能被抹杀。”
钟夏冰吃不下饭了,他沉默地放下餐具,在心里改变了对智者的认知。
这个人的消息太过灵通,知道的也太过详细。
“还有吗?”他问。
“但这些人还是对污染物的爆发做出了很多贡献的,功不可没。在他们没有彻底异变为污染物之前,都会主动出去寻找污染物所在地,能杀多少是多少。可他们的寿命都太短了,最短的只有一小时,”智者的声音带着点笑,可深处的悲哀令人心惊,就像他曾经亲眼目睹过什么,“新人种的平均寿命只有一年零两个月,其中超过十岁的新人类屈指可数,算上……”他随意地扫了眼钟夏冰,“才五个吧。”
“如果这一年里每天都不休息,应该可以杀掉成百上千的污染物,可他们无法打麻醉,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哪怕疼死都得始终保持清醒。”
“但是,”智者直勾勾地盯进钟夏冰的眼睛,道,“污染物的传染性实在太强了,80 年的新人种源源不断,全球的污染物爆发依然没有被阻止。”
“有时候我真的会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些自愿接受实验的人会不会后悔。”
钟夏冰笑了下:“一个人一旦表达出自愿参与实验,就会有三层关卡的相关人士前来劝阻,给人多次认真思考的时间。”
“真后悔的话在不接受污染物基因融合之前就可以,不用等到之后。”
他没有表达出自己只是在猜测的那种语境,而是非常直接的用了告知的笃定。
智者“哦”了一声,音色低却下来,突兀地问:“那救世主是他们自愿的吗?研究所设立了三层关卡,让相关人士询问他们了吗?”
晚上又使用精神污染驱动天赋去借了火,而后抓了几条鱼来烤。
姚凌舟在做这些事时,脑子里很不合时宜地想起前两天是纪寻在烤鱼。
今天就这么反过来了。
可那天是纪寻 * 了他,他又没讨到便宜,今天还得看他满身伤不舒服的面子上,给他烤鱼。
还不如烤了他三弟喂猫呢。
大猫张嘴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很饿,需要吃东西。
这样想着,姚凌舟便在深沉夜色的火光里,扭头幽幽地看向了纪寻的双腿……中间。
纪寻莫名觉得下|身一凉,坐在姚凌舟旁边,没忍住并了并屈着的长腿。
他手腕搭在膝上,察觉到狠戾的眼神,语气虚弱:“姚,怎么了?”
“……”看来是取子弹捅他那一百多下把他伤到了,纪寻的身体可能到现在还能感受到下意识的疼痛,所以才会不自主的娇弱。姚凌舟想想也是,确实疼,又不怎么忍心烤他三弟了,而且这时候烤了也是胜之不武。
他只好收回视线漠着神色无波无澜:“没事。”
“噼啪。”
火堆里的柴火炸起一连串的小火星,将并肩而坐的两个人的面容映得猛然亮堂了一瞬,姚凌舟认真地盯着鱼,纪寻目光柔和地看姚凌舟。
片刻后,姚凌舟眼眸微阖,冷漠出声:“头转回去。”
“不行,”纪寻说,“姚,我真的好疼,得看着你转移注意力。”
姚凌舟:……
行,看就看吧。
过了一会儿,姚凌舟蹙眉,不耐烦地用胳膊肘怼纪寻紧贴着他的胳膊与大腿,警告:“离我远点儿。”
“不要,”纪寻说,“我好冷啊姚,你暖和。”
姚凌舟忍:……
行,贴就贴吧。
又过了一会儿,换纪寻主动开口了:“姚。”
姚凌舟憋着气:“说。”
“可不可以抱着一起睡?”
“……”
“?”
姚凌舟眼神不善,眼神能宰人:“你再说一遍。”
“啊,”纪寻矫揉造作地一捂胸口,脑袋啪嗒放在姚凌舟肩头,仰脸看他,极其虚弱,“今天那个火. 箭 . 炮差点就轰烂我的心脏了,还有那么多子弹,真的特别疼……”
“闭嘴。”姚凌舟制止,铿锵有力地答应,“抱着睡。”
纪寻心满意足,唇角弧度微微扬起,怎么压都压不下去,就差笑出声音了。
但他不敢太放肆,忍得非常辛苦,直到这声笑有人替他代劳笑了出来。
“哈哈……”五百米外的某个方向突然响起愉悦的笑意,边笑边低声自语,“神经病吧。”
然后下一秒,这声音就不笑了,似乎还吓得连忙捂住了嘴。
只见方才还娇软可人的纪寻眼神霎时凛冽,抓起箭磁就利落起身,完全没了方才的柔弱。
直直朝一个方向射击出了数据箭矢。
姚凌舟都没来得及阻止。
“咻——”
这次姚弃还是没能躲过去,菜得不行,数据箭矢一秒朝敌人而去,远处树上顿时窸窸窣窣地摔下来一道沉重身影。
只听“扑通!”一声,姚凌舟只觉左小腿猛然一疼,下意识用手握住了。
他低骂:“玛德狗纪寻。”
姚弃更是气急败坏,直接破口大骂:“玛德狗纪寻!”
两道声音完美契合,虽然一低一高,但音色明显相同。
纪寻不知道姚为什么骂他,有点懵,但他还听见了真主的声音,心下更是猛地凛起,想道真主还没死绝?到底有多少个?!
而后他就直接朝方才摔落的人影而去,速度非常快,看起来一旦到了地方,他就可以用三秒时间杀了姚弃。
几乎是在顷刻间,姚凌舟便想到了被迫死亡的味道,也立马站起来,喊:“纪寻!”
这时,不待他们过去,一道人影便瘸瘸拐拐地跑了过来。远远见到他的那一刻,姚凌舟心神便微微震颤。
他和姚凌舟的身形相同,高矮胖瘦一模一样,可他的脸却还很稚嫩。姚凌舟认识,那是他十七八岁时候的脸。
还是少年时期,那时候他的眸色都是黑色。
纪寻的箭磁又举了起来,姚凌舟刚要说“等等”,数据箭矢便势不可挡地射了出去,直直地朝姚弃的心口……头顶上的一大截空气中穿过去了。
只见方才还是成年男性的身影在两道错眼不眨的视线下,突然急剧缩水,变成了三岁小朋友的模样。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肯定没人会相信!
姚弃用极其可爱的小身子蹦蹦跳跳——腿还疼迫不得已,另外他的衣服都同比例缩小了——连忙跑到姚凌舟身后。
他受到了非常大的惊吓,牢牢抱住姚凌舟的大腿瑟瑟发抖,奶声奶气地哭喊:“爸爸他要杀我,救命啊呜呜呜呜……”
纪寻只觉一个晴天霹雳,大脑空白了。
姚凌舟便只觉两个晴天霹雳大脑宕机了,双目微瞠,低头看这个目前只到他腿弯的小豆丁。
僵硬在原地许久都未有任何动作。
姚弃泪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奋力地仰头看姚凌舟,随后伸开小胳膊,祈求:
“爸爸,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