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在鲜血淋漓中，还为了找一枚戒指而丧命。

只是一枚戒指而已，那么无关紧要。

唐数找到纪寻时脸色都是苍白的。安启森已经很久没再见过他的老师那副表情了，悲切、沉痛，甚至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有两次。

一次是救世主死去，老师在研究所被炸的炮火连天中，还想冲进去找姚凌舟，被众人生拉硬拽才拦住，但他目眦欲裂，瞳孔里全是不可思议；

一次是他私自往身体里注入章鱼污染基因，唐数拒绝了三次安启森参与新人类计划，最后还是没能拦住，老师非常生气，在他脸上甩了狠狠的一巴掌。

安启森拽着唐数的衣角轻声说话，轻言道歉。除了观察他与章鱼污染基因融合的状态，老师一个月都没理他。

这次唐数的情绪起伏依然非常明显，在用专用仪器捕捉纪寻的脑部数据时，他连眼睛都不敢眨。

好像很害怕看见纪寻的肉｜体已经死亡，脑意识也紧跟着死亡。

当时跟在他身边的安启森很不解，问：“老师，你和他是有什么交集吗？怎么那么紧张？”

在他印象里，唐数和纪寻的交集，也只是唐数代表研究所交给了纪寻要杀掉金乌的任务。

“有一些，”唐数的声音有些艰涩，“我不能让他死。”

闻言，安启森的表情很是古怪，目光自然就多放了一些在纪寻身上。

他长得不错，血迹斑斑的脸棱角分明，虽然双目紧闭，但仍然能够让人想象出那双黑色的眼睛睁开后有多么凌厉，在见到谁的时候又是多么热情……但应该不是唐数喜欢的类型。

片刻后，唐数说：“他是小舟的爱人。”

安启森悚然一惊，猛地侧眸看向唐数，眼睛里的不可置信几乎要溢出来：“……可救世主已经死了啊。”

“对，已经死了，”唐数点头道，“所以我不知道纪寻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我愿意相信。”

他的老师总是这样，在亲眼见到姚凌舟死去后，他没有一蹶不振，可自己一个人时总是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但如果有人问起，他又会很清醒地说，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完美的救世主。

不过这样一说，纪寻不愿意再杀掉救世主的种种反应也能够解释了。

敌人顶着他爱人的脸，他能下得去手才怪。

安启森不疑有他：“所以老师要救他？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唐数摇头，坚定：“我要让他杀了金乌。”

当时提起这个，安启森又是一惊，因为他突然想起，当时金乌计划里十个太阳，并没有一个陨落。

可姚凌舟明明已经死了啊。

他是金乌里的一员，为什么没有显示金乌之一已经死去？

金乌计划是最不用费心思的环节，真主一旦成型，只要确定他们健康成长，便没有人会再特意地盯着这个计划做实验。

所以没人注意到这点太正常了，可安启森会注意老师参与的一切研究。

他压下心头惊疑，问：“如果纪寻真是老师说的……是救世主的爱人，那让他去执行这个任务不是很残忍吗？”

“为什么不换个人呢。”

与纪寻相连的仪器终于捕捉到了他的人类意识，数据正在解析中，唐数胸口紧绷的那口气肉眼可见地落下。

他说：“这是下下策。死在金乌手上的人已经太多了，没人能够和他势均力敌，纪寻能。”

“我会清洗掉他的记忆，不会让他体会痛苦。”

安启森蹙眉：“那如果他恢复记忆了呢？”

“他不会。”唐数道，“我从不失手。”

安启森也从不怀疑老师的能力，可等真的听见这句话时，不知为何他竟然心下一冷。

由于不愿杀掉金乌，而反被金乌折磨杀掉的纪寻躯体残破不堪，两条腿和一条胳膊都不见了踪影，创伤糜烂，血肉模糊。

仅剩下的一只手还紧紧握着什么东西，用力之大，安启森都没能掰开。

他身体里有章鱼污染基因，再用力的话，纪寻唯一的臂膀也会断掉。

最后没办法只能放弃，问唐数：“他握的什么？”

唐数波澜不惊：“戒指。”

安启森沉默了，许久之后又问：“老师，你一直都这么理智吗？”

唐数没回答，果然已经非常理智地开始和能够作出回应的纪寻交流。

在这个问题过去的第三年，唐数疯了。

他拒绝再进研究所，他说他步入科学领域是为了救人不是杀人，他砍掉自己的双腿……他终结自己的生命。

时至今日，安启森好像突然懂了唐数为什么理智了。

为什么非要让纪寻杀掉姚凌舟，而不是其他人了。

能够和救世主针锋相对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善茬儿，肯定很难制服；而作为有独立意识的自主人类，不受他人控制，是未知的变数。

唐数不相信纪寻，也怀疑救世主是不是真的没死。如果他没死，那他就只会是个隐患。

如果纪寻真的和救世主是恋人，那这个刺杀任务就一定得交给他。

让昔日情人互相残杀，无论是对救世主还是对猎人，都是给他们上了极其重要的一课，不是吗？

无论他们谁死去，都是除掉一个敌人，不是吗？

唐数果真是理智的。

哪怕他曾经疯过。

……

“寻哥！”

这边纪寻还在等着钟夏冰给他回答，不远处就突然传来几道惊喜的欢呼。

“凌舟！队长！”

“哥——！”

“哎温阅你别跑那么快！”

“金九、金九，肚子……不要跑，那么快。”

布迟忆、温阅、凌筱筱全都兴奋地冲过来，胳膊都跟鸡翅膀似的张开了。有一个明显是冲自己来的，有两个明显是冲姚凌舟来的。

纪寻当机立断把姚凌舟拉到身后，自己也赶紧后退一大步，制止出声：“都站那儿，别演什么搂搂抱抱的苦情戏！”

重新见到温阅他们，姚凌舟心下更放松了一分，正等着弟弟妹妹的怀抱拥上来呢，手腕处就只觉一紧。他差点被狗纪寻拽得一个踉跄，握拳猛地捶在纪寻尾椎骨，冷声：“滚。”

纪寻被砸的老疼了，不认同地侧首：“干嘛打我。”

这副可怜语气哪里还有刚才质问钟夏冰时的冷厉，钟夏冰都少有地微怔住了。

姚凌舟挣脱开纪寻桎梏，果然当即就被抱了满怀。

虽然还没有具体记忆，但拥有家人让他心里安定，好像有什么空缺正在逐渐被填补完全，整个人都不再是刚见时那般冷冰冰了。

他抚了抚拥上来的凌筱筱的鬈发，问站在旁边一直傻笑的温阅：“怎么这么巧，我们刚到你们就来了？”

闻言温阅扬起自己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有些自豪：“箭磁在你们手里呢。”

姚凌舟明白了，温阅的箭磁是他断掉的无名指与尾指，有感应。

“你们一路上没有遇到危险吧？还有凌舟，你没事吧？”自从解锁后羿天赋，温阅都不再喊大哥了。

他右手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放在肚子上——从刚才奔跑的时候他就一直护着肚子，姚凌舟便下意识垂眸看了眼。

平平的，一切如常。

“没有。”姚凌舟简短有力地回应。

“哇，队长，才出去几天而已，你这是终于是把自己给嫁出去了吗？”布迟忆反复检查完纪寻，突然看见他左手无名指有道银色的戒圈，在日光下会反光似的，特亮特好看。

纪寻轻笑：“那可不。”

得意的样子，真讨厌。姚凌舟心道。

还不特么是抓着他的手逼他戴上去的，又不是他自愿，姚凌舟不想理人，余光都不想分给小畜生，就想抽他一巴掌。

可脑子里却全是那天晚上的画面，特么狗纪寻真的太凶了。

非逼着他给他戴戒指，不然就不让他释放。姚凌舟被缠得浑身战栗，实在没办法，才认命地决定先哄着他给他戴戒指。

可没想到每次都快戴上去了纪寻就突然用力，正好在某个点上，姚凌舟额头抵在枯叶上止不住地吸气，眼尾都红了一片。

最后那惹人讨厌的戒指被硬生生戴了四次才戴上去，其中三次都掉了。

还特么得捡。那时候姚凌舟无比后悔，为什么不把纪寻的戒指拽下来后就给扔出去，为什么不把纪寻这狗东西提前给弄死。

“你肚子怎么了？”姚凌舟眼睛落在温阅肚子上许久，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声，“怎么一直拿手护着？”

话音落地，温阅见到他们的喜悦便戛然而止，嘴巴一撇，眼睛就红了。

姚凌舟：“？”

布迟忆惊恐：“祖宗！你可别再哭了啊！”

纪寻被她的激烈反应搞得迷茫，下意识：“他为什么哭？”

凌筱筱吓了一跳，忙凑上去摸温阅的肚子，哄：“金九，金九不哭。”

“……”姚凌舟有股不详的预感，强行镇定，“怎么？”

纪寻随口：“怎么搞得跟你怀孕了似的。”

话落，周围一片寂静。温阅开始“呜呜呜呜”地掉眼泪，泪腺非常发达。

纪寻：？？？

两分钟后，听完温阅肚子里有个宝宝的姚凌舟陷入沉默，纪寻直接傻了。

“不是……不，等等等等等等……”纪寻语无伦次，他先随意看了眼周围，没什么不能听的人，压抑着震惊看凌筱筱，“就因为你碰了一下他？他就要生宝宝了？”

凌筱筱心虚，头几乎要垂到胸口去：“嗯。”

纪寻失声：“男的也可以生吗？男的怎么生？”

凌筱筱带着白色蕾丝绝缘手套，闻言手指不安地互相扭结在一起，不知道她都是从哪里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嘀咕道：

“就，生子如下蛋。”

纪寻茫然：……

“挺好的。”这时，姚凌舟突然说。闻言温阅的眼泪都先停了，想听听他的好在哪里，眼神都带上了希冀，想得到安慰。

姚凌舟：“妹妹。”

凌筱筱霎时抬头：“嗯？”

姚凌舟面上没什么表情，伸出食指指着纪寻，认真：“你碰他试试，我看他能生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