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团儿眼睫垂下,看起来不怎么想说。
但他想想姚凌舟的枪,又不情不愿地瘪瘪嘴,咕哝:“除了筱筱和金九,以及封叔,研究所会拿他们威胁你……你有了家人的感情牵制,就只能做个听话的实验体。”
“除此之外你手上,”饭团儿话音顿了顿,片刻后抬起小胳膊,把右手手腕举给姚凌舟看,继续说,“金属环也是用虹氩物质专门为你量身打造的,它在你十岁的时候就戴在你手上,因为创造金乌会让你很疼。为了保护自己,你身体里的污染物基因可能就会占据上风,它就用来约束你体内的各种污染物基因,不让你陷入发狂的状态——这只是研究所自己的说法。你从来没有发过疯,他们只是害怕你成长得太快,杀掉他们。”
姚凌舟抿唇,低声道:“是吗。”
“ 19 岁的时候,他们把九个金乌都带过来见你,伤害你的家人,”饭团儿闷声道,“你才真正的疯掉了,你不仅杀了筱筱和金九,还杀了自己。”
姚凌舟嘴角很轻地扯起,反驳道:“我很清醒。”
话落,饭团儿双眼就微微睁大了一些。
但这样的事情放在姚凌舟身上,好像又能理解,可饭团儿的表现却一点都不开心。
“但是这种金属环,如果没有研究所的协助,你自己是无法打开的,就像那把枪一样,它戴在你手上的第一天,你就是它的主人,无论你走到哪儿,它都会跟着你。除非……”饭团儿不再说下去。
姚凌舟:“除非我死了。”
饭团儿重重地哼了声:“你为了甩掉金属环,砍掉了自己的右手,又用一次重塑获得了彻底解脱,重塑回来你就把研究所搅得天翻地覆。”
“……”诡异的思忖片刻,姚凌舟不怎么确定地问,“你不会就是那个被砍掉、还戴着金属环的右手吧?”
饭团儿张牙舞爪,眼泪哗哗哗地落下来,眼睛里带上了明显的责怪和埋怨,大声:“你死就死了!留我一个人在研究所那种破地方,没有人管我!但你的再生能力在发挥作用,我和金乌一样长成了你的样子,还是有了神智!金属环还拿我做了主人,甩都甩不掉,它约束我,我就总是长不大!好多污染物都想把我吃掉,我害怕呜呜呜呜……就只能反过来吃掉它们!”
“它们都好大哇呜呜呜,我太小了,吃我都不用嚼呜呜呜,我每次都只能让它们先把我吃进肚子里,再在里面开始右勾拳右勾拳地把它们肚子掏空!”
姚凌舟本来还被他说的逐渐忧郁,听见左勾拳右勾拳没忍住无奈轻笑。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敛了笑容,伸手抱住饭团儿,大手放在他的头顶来回抚摸。
明明金乌在与姚凌舟的躯体脱离时,在研究所的帮助下,就能即刻成型。而且只需要短短一个月,就可以和姚凌舟长得完全一样。
当年围攻姚凌舟他们的九个金乌,最小的一个才一岁。
是姚凌舟 18 岁的时候,他脱离母体的身躯成型。
可砍掉自己右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26年,饭团儿如今才长到三岁。
哪怕是姚弃,也才十八岁不到。
在十八岁之前的八年空窗期里,饭团儿是怎么活下来的?
大概只能在无尽的黑暗中摸索。
“……我没想过你也会变成我。”姚凌舟嗓音有些低哑。
在他印象中,没有研究所的帮助,金乌都没办法成型。
这应该是句诱哄的话,饭团儿哭的声音小了些:“那你要是提前知道我也会有神智呢?”
姚凌舟想也没想:“直接把你销毁。”
饭团儿:“……”
饭团儿怒吼:“坏人!你过分!”
姚凌舟笑了声,说:“那时候我都死了,又没办法把你捡回家养着,不把你销毁还让你这样成长?”
饭团儿:……
真是有理有据。
“我能成为你,只是因为当时研究所被你炸了,周围的污染物全跑过来,我被污染成了小污染物,”饭团儿哼了声,鼻音浓重地说,“不是你随便把自己身体组织砍下来就能生自己的,你可别再继续砍自己。”
为什么要做砍自己这么血腥的事?
姚凌舟皱眉:“我怕疼。”
言外之意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这样做的。
闻言饭团儿惊讶地抬头看向他:“你怕疼?那你还砍手?”
姚凌舟:“迫不得已。”
饭团儿:行吧行吧。
他揪住姚凌舟胸前的衣服,把小脸埋进他胸口,过了许久才道:“爸爸。”
姚凌舟摸着好大儿的脑袋,应:“嗯?”
“以后,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了好不好?”饭团儿闷闷地说。
“金乌想杀我是因为想取代我,”姚凌舟说道,“你想杀我是因为……恨我?因为我丢下你不管。”
饭团儿:“……嗯。”
姚凌舟:“那你现在还想杀我么?”
饭团儿声音被收进柔软的衣服里,显得有点撒娇意味:“你不再丢下我我就不杀你。”
“就你?”姚凌舟轻嗤,大手按在他脑袋上,道,“又弱又怕死,还想杀我?”
饭团儿:……
“饭团儿。”
又弱又怕死的饭团儿没好气地应:“干嘛?”
姚凌舟:“研究所为什么只创造了九个金乌?”
既然他那么厉害,又有再生能力,那一天砍他一条腿不就好了?
“姚凌舟”肯定会遍布世界角落。
闻言饭团儿抬头:“一个你他们都控制不住,还敢弄出成百上千个吗?”
他认真提醒:“那九个不也已经被鲨掉了嘛。”
姚凌舟:“确实。”
“你先别问我了,我也有话问你。”饭团儿拍了拍姚凌舟的腰侧,刚才他就是从这里把枪拿出来的,此时那里一片平整,根本什么也没有,“爸爸,那把枪现在为什么还会在你身上啊?那时候你……枪就被唐数带走锁起来了。”
姚凌舟没什么所谓:“你爹送的。”
饭团儿小脸一皱,心想你怎么还骂人呢,但他刚“杀”了姚凌舟一回,不敢反驳。
直到下秒他忽而警觉,他爹地……
是纪寻啊。
房门紧闭的外面,纪寻垂首安静地贴墙站在门口。
他在罚站,但没有回房间里罚站,而是就待在了门外,想离姚凌舟近一些。
透过薄弱的门板,姚凌舟与饭团儿的话几乎一字不落地全进了他的耳朵。
通过他们的话,纪寻能够推论出姚凌舟的过去。
在不为人知的研究所,他被当做过清理污染物的实验体;被截取躯体制造金乌;他经历过无数次的重塑;还经历过一次真正死亡。
……
那把枪,在杀了姚凌舟的十几年后,被纪寻在某一年从研究所带回家,送给姚凌舟当做小玩意儿。
因为在纪寻手里,那把枪就真的只是……玩具。
毫无杀伤力。
纪寻突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压在身上,笔挺的脊背微弯。他眼睛紧阖,将大手附着在眼睛上方,想要遮挡什么。
但如千斤坠的液体还是渗透指缝,狠狠砸在地面。
为什么?为什么是姚凌舟经历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