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吗?”
“嗯,都行。”花店几乎全年无休。荼罗本来想的是先提前说一声,等司子濯下班过后再来接他。
几乎一瞬间,司子濯便下定了决心。
“就今天吧,你等我收拾一下。”他说。
司子濯想,错过这次机会,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行啊。”荼罗自来熟地找了院子里的木椅坐下,两条长腿交叠。
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不用一下,我可以等你很多下。你慢慢来。”
“哦…好。”司子濯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去往花坊踩着台阶的脚都在发飘。
花坊内的两名兼职生隔着玻璃投来八卦的目光。
等他进来时,叶倩倩迫不及待地问:“老板,外面那个男生和你认识啊?”
“嗯。”司子濯顿了一下,说:“那是我朋友。”
他打算去楼上换身衣服,刚拄着拐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说:“对了,我等会要出去吃饭,可能会比较晚回来,要麻烦你们帮我看店了。”
“没事没事,您去吧。”叶倩倩笑道。
不过两名兼职生都挺稀奇的。他们也在这家店干了大半个月了,还是头一次见司子濯请假出门。
等他走后,叶倩倩凑近对李虎小声嘀咕:“老板的那个朋友,好帅啊!往那一坐,跟电影明星似的,照得整间小院都发亮。果然帅哥都是跟帅哥一起玩的。”
李虎无语,“所以你见一个爱一个是吧?”
叶倩倩嘻嘻笑了两下。
司子濯很快换好衣服下来。
因为走路太急,下楼梯时差点又绊倒。他用拐杖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腿,平复了一下呼吸。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也可能就是不想让人等太久。
“我好了。”他拄着拐杖,走到男人面前。
荼罗打量了一下他,总觉得司子濯今天有哪里不一样。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它这朵花也说不上来。
这时胥正豪的声音透过耳麦传来:“司老板今天居然穿了白衬衫!灰格子大衣,好帅!你仔细看他的头发还打了发蜡,肯定是精心打扮过的。他很重视这次约会。”
因为司子濯能听见胥正豪的声音,荼罗便给他搞了这个无线耳麦。而且为了防止意外情况,还动用超能力让胥正豪可以暂时出现在阳光下,跟随他们一起去约会。
这样,胥正豪就可以随时给它提建议。
“那走吧。”荼罗自然而然地走到司子濯身侧,一齐出了门。见主人离开,拉布拉多下意识想跟上来,被荼罗瞪了一眼,又委委屈屈地趴回了狗窝。
司子濯有点紧张,走了没几步便问它:“你想吃什么?”
对于荼罗而言,阳光、雨露、空气、水就是它的食物。
它微笑道:“都可以。”
司子濯:“你饿了吗?现在还没到饭点。”
“我不饿。”荼罗提议:“我们先去附近逛逛?”
“好啊。”司子濯又有点高兴。
在胥正豪的指点下,荼罗出门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在上车前,它先替司子濯打开车门,并把人的拐杖先侧放在座椅底下。
在它的搀扶下,司子濯很轻松便坐上车。“谢谢。”他道。
“不用谢。”荼罗还是第一次坐人类的汽车,一上车就四处打量,新奇地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让前排司机都有些无语。
不过司子濯看不见,也就不知道它这副像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样子。
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开始没话找话:“你今年多大了?”
荼罗随口一扯:“二十。”
司子濯惊讶。他听声音,还以为对方二十四五岁了呢。这也太小了。
“那你还在读书?”他问。
“没读了。”荼罗说。
二十岁一般是正在读大学的年纪。司子濯怕触及对方自尊心,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只说了一句:“我也没上过大学。”
荼罗:“哦?”
司子濯说:“我一直都在上盲人学校。”
其实小学、中学期间,司小夏都有尝试过拜托舅母把他送去正常学校。
但是残疾人,尤其是盲人想要跟上常人学习进度实在太难,同时还要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歧视、欺凌。
到后来司子濯自己先放弃了。他更愿意去盲人学校就读。
荼罗:“挺好的,感觉你很聪明。”
“没有…”司子濯不自觉囧迫,小声说:“我当初毕业都找不到什么工作。是我姐姐开了这家花店,让我帮忙打理。”
荼罗:“那你也很厉害了,一个人就把一间花店打理得井井有条。”
司子濯脸颊又开始升温了。
很快司机停车,说:“一共32元,请问怎么支付?”
司子濯赶紧把钱递过去付了。他可不好意思让救命恩人付钱。
下了车,他拄着拐杖,摸索着寻找盲道。
听到周围车水马龙的喧哗,小摊的叫卖起此彼伏,下意识问:“这是哪儿?”
荼罗回答:“市中心的保利广场,我听说这里很好玩。”
司子濯:“你以前没来过?”
“嗯。”荼罗问他:“你来过?”
司子濯说:“来过几次。”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它,其实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
商圈里除了购物银泰,便只有一条小吃街比较热闹。
外围道路靠江边,经常会有一些年轻人在玩滑板,或是有人牵着狗路过。
今天是周末,广场人很多,格外热闹。
司子濯并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他摸了摸口袋,取出一个口罩戴上。
他戴着墨镜,又拄着拐杖,看着有些奇怪,但淹没在浩瀚人群中,便显得不起眼了。
这时有个少年踩着滑板横冲直撞过来。
他可能以为眼前这个奇怪的路人会避开,但司子濯并没有。
盲人对声音很敏感,但行走在街上却对危险的判断力却很弱。
平时出门司子濯都会带上导盲犬,走盲道。
荼罗拉了他一把避开,同时皱眉看向滑板少年:“你没长眼睛啊?”
少年嘟囔:“隔这么远,他自己不会让开吗?”
荼罗指了一下司子濯的墨镜,“没看见人家看不见吗?”
“啊…”少年顿时惶恐,抱起滑板向他们鞠了一躬:“对不起。”
“要真发生意外了,你说对不起有用吗?”荼罗瞪了他一眼,“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样,小心我把你滑板车轱辘子都卸掉。”
司子濯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少年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抱着滑板转身去路边摊给他们买了两杯柠檬茶赔罪。
“对不起啊哥。”
“行吧,原谅你了。”荼罗咬住吸管尝了口人类的饮料,唔,味道居然还不错。他把另一杯递给司子濯。
“谢谢。”
司子濯一手拄着拐杖,另一手端着柠檬茶,小口小口地喝着,说:“以前遇到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我说对不起。”
荼罗:“你就是脾气太好了。要我遇到这种人类,高低打一顿。”
司子濯就又笑了。
他现在觉得对方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对了,你叫什么?”
“荼……”荼罗下意识就要说出自己的名字,卡壳了一下,道:“佗正豪,我叫陀正豪。”
胥正豪:“……”酸Q。
“tuó?是哪个tuó啊?”司子濯好奇。
荼罗也不知道。在胥正豪的提醒下,它说:“华佗的佗。”
司子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稀有的姓氏呢。”
荼罗:“是比较少见。”
“我叫司子濯。司法的司,孩子的子,清濯的濯,就是有三点水偏旁的那个。”司子濯转过脸朝它温柔地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
人类说的那些名词解释荼罗一个没听懂,它只听懂了后半句。
“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它说。
走着走着,一人一花来到江边。
闲适的江风吹拂过耳后,舒服又惬意。
司子濯从来没感觉过散步原来是这么一件能令人心旷神怡的事。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那你现在没读书,是上班了吗?”
“没。”荼罗眼睛一眨不眨地撒谎:“我学历太低,找不到工作。”
“呃…冒昧问一下,那你现在是怎么,”司子濯尽量让自己的措辞保持委婉,“就是,靠什么生活呢?”
胥正豪建议让它说靠家里。
但荼罗觉得还要扯到家庭,太麻烦了,便信口道:“讨饭。”
胥正豪差点炸了:“我靠,哥你不能这样说啊!!谁会喜欢一个讨饭的啊……”
果然,司子濯一听也愣住了。
荼罗接着说:“我是孤儿,平常就是靠街坊邻居给口饭吃。”
司子濯一时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对方这番话勾起了他以前在孤儿院与姐姐相依为命的回忆,一时眼角有点红。
“那…你要不要考虑到我的花店上班?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包一日三餐。”他开口道。
荼罗想也不想道:“不要。”
司子濯怔了下,旋即道:“我并不是要同情你。”作为盲人,他知道被人同情的滋味有多难受。
他顿了下,小声说:“我只是想……想报答你。”
“我知道。”荼罗大喇喇道:“其实我也不是找不到这些普通的工作啦。但比起上班,我更想什么都不做。”
这个它说的是实话。当花时荼罗每天只需要扎土里悠闲沐浴阳光雨水就好了,做人时又凭什么打工?
想让它跟那俩兼职生一样成天搁屋子里包扎同类、剪同类的残尸,它才不干。
胥正豪闻言眼前一黑。
他现在心里只闪过几个字:哥,你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