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勋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顾梦尘的场景。

那是他刚上高一不久, 是在初秋的一个下午，他刚吃完晚饭，正向教学楼走。

他前面是几个学生, 他没怎么在意，直到其中一个走到教学楼一楼大厅右边靠窗的钢琴前坐下。

正值学校办迎新晚会前一天，不知道谁把一架钢琴放在那里了，那人坐下试了下音，弹了一首盛勋从没听过的曲子。

在人群之中, 盛勋不经意转头看了过去, 脚步僵停，久久没有回神。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灯光倾斜在他的脸上, 桃花眼清澈, 薄唇微扬, 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明亮的笑。

后来, 盛勋知道当时他不是对他笑的，他却永远地记住了他的笑。

那张脸上露出的那样一个笑。

那天晚上他辗转反侧, 脑海里全是他温暖明亮的笑, 他已经做好决定要去打听这个人了，没想到在第二天的迎新晚会上又看到了他。

他是那年迎新晚会的主持人之一。

在前排两个女生的口中，他知道了他叫顾梦尘，是高二的学长, 在学生会。

他追着他进了学生会，知道了他爱穿白色的衣服，学校不要求穿校服的日子总是一身白。

他古典舞跳得不错, 他说他以后要去最好的舞蹈学院。

他身上总有一种不尽相同, 但全都不轻浮不甜腻, 优雅稳重的香气，他沉迷于这种香气，后来才知道这是柑苔香调，以橡树苦味为基调。

他说他喜欢这种味道，像是……

像是什么他没说，但他也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他喜欢上了顾梦尘，后来他被顾梦尘拒绝后，还忘不了他的白衬衫，他的古典舞，他的柑苔气息，这成了他喜欢他的象征。

此时，他听到了什么？

顾梦尘喜欢穿白衬衫，是因为他喜欢的人奚清河喜欢白色。

顾梦尘古典舞跳得那么好，是因为他喜欢的奚清河曾夸过古典舞好看。

是不是他喜欢的味道也是？他说他喜欢这种味道，像是……像是奚清河？

那他那么多年的喜欢算什么？

那他记了这么多年，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特征算什么？

盛勋毫无灵魂地站在原地，像是被五雷轰顶过，世界某一部分坍塌成碎片。

这一刻，特别安静。

门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了声音，下一秒，门被奚清河打开，他看向苏青喻，张嘴要说什么，被盛勋一声大吼打断。

“顾梦尘，你喜欢奚清河？！喜欢了他十年？”

这声音比他跟江楚吵架时还要大，是红着眼嘶吼出来的。

不远处的人都向这边看，刚从仓库里出来的花树明惊讶地看了一眼，忙拉着夏宏钰跑过来。

在近处一看清盛勋的样子就被吓了一跳，他的脸又红又白的，狰狞可怕。

顾梦尘看了一眼奚清河，说：“对，我喜欢他。”

花树明没反应过来，鬼鬼祟祟站在缸子后，问夏宏钰：“谁？他喜欢谁？”

终于可以说了，夏宏钰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你小舅舅，顾梦尘喜欢你小舅舅，好多年了。”

花树明：“……？”

等会，让他捋捋。

他还没来得及捋顺，新的消息又开始轰炸了。

盛勋：“你喜欢穿白衣服是因为他喜欢白色，你跳古典舞是因为他说古典舞好看，你喜欢的味道是因为味道像他？”

顾梦尘没有遮掩，大方承认：“对。”

“……”

花树明和夏宏钰还记得，第一次见江楚，江楚穿了一件黑衬衫，跳了一段钢管舞，他说他讨厌白衬衫，讨厌古典舞。

那天晚上，他们知道了，盛勋喜欢顾梦尘，把江楚当成顾梦尘的替身，因为顾梦尘喜欢穿白衬衫，所以让江楚穿白衬衫，因为顾梦尘跳古典舞，所以让江楚学古典舞，还要用顾梦尘常用的香水。

结果……

顾梦尘喜欢穿白衬衫，是因为他喜欢的奚清河偏爱白色，顾梦尘跳古典舞是因为奚清河喜欢，连香水都是因为能让他想到奚清河。

想到盛勋在酒吧嘲讽钢管舞，说古典舞多好的样子。

两人：“…………”

夏宏钰的沉默在这一刻发挥到极致，花树明有点喘不过气。

盛勋比他还严重，他大喘着气，“我去国外找你，跟你表白，你说你考虑。”

顾梦尘：“我原是想利用你忘记他，可是这不可能，对你也不公平，所以我拒绝了。”

“………………”

花树明已经神情恍惚了。

这叫什么？天道好轮回吗？

盛勋把江楚当成替身，从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是替身工具人？

所以是，江楚喜欢盛勋，盛勋喜欢顾梦尘，顾梦尘喜欢奚清河。

顾梦尘因喜欢奚清河穿白衬衫跳古典舞，盛勋因喜欢顾梦尘让江楚穿白衬衫跳古典舞，他以为这是顾梦尘的特征，是他喜欢的样子，却不知道这都是奚清河的喜好和特征。

这比狗血剧还狗血还虐心！

就连527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一整个牛头呆住。

527：【我猜到了白衬衫，但没想到古典舞和香水也是。】

527拍了拍呆滞的牛头，努力思考，【所以，盛勋喜欢的是奚清河的特征？把他打了一顿，又被他当成和你不清不楚的情敌的奚清河？求盛勋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

苏青喻：【……】

苏青喻：【你可真是个逻辑小天才。】

527抱住牛头：【嘿嘿。】

这都可以当做它回去跟小伙伴们的谈资了，一定让它们整个呆住。

盛勋接受不了了，又崩溃又羞愤，在几人的注视下，冲开前面的顾梦尘跑了。

金婉婉注意到动静过来，正好看到他跑出去，“唉？怎么了？”

她看一眼几人，“你们欺负他了？”

“……”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没欺负，但比被欺负还惨吧？

苏青喻笑了笑，对她说：“妈妈你回家休息吧。”

金婉婉答应得很利索，“好，我正好回去给你们做午饭。”

苏青喻向外送了她一段，忽然问她：“妈，你觉得盛勋怎么样？”

金婉婉思考着着说，“他是个大少爷吧，脾气不是很好的样子，但是，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觉得他挺好的，不讨厌。”

说完她又看向苏青喻，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苏青喻笑着说：“妈妈路上小心点。”

“唉！你快回去吧，就这几步路。”金婉婉往家走，走了几步，她又回头看向苏青喻，“他们各有各的好，但谁也没有我儿子楚楚好。”

苏青喻愣了一下，也笑着说：“这世上妈妈各有各有的好，谁也没有金女士好。”

“你这孩子，油嘴滑舌的。”先说的人反而不好意思了，挥挥手走了。

送走金婉婉后，身后的四人还在沉默中。

夏宏钰早就知道一些内情，比花树明先反应过来，他说：“我们去看看盛勋。”

他说的“我们”是他和花树明，可他要拉花树明走时，花树明不走，他惊讶地看向顾梦尘，“学长，你喜欢我小舅舅啊！”

“……”

不怪花树明还在惊讶，来香荔荔的路上，他还信誓旦旦地跟夏宏钰说，他舅舅是个跟情爱和男人不搭边的男人。

谁知道，马上就迎来了暴击。

顾梦尘承认得大方，“是的，我喜欢他有十年了。”

说完他看向苏青喻。

苏青喻对他笑了笑。

他没想到，顾梦尘对他任务这么有帮助。

就在他看过来的时候，脑海里开始响起缓慢但连续的悔改值上涨提示。

527：【宿主，悔改值＋1。】

527：【咦，悔改值＋1。】

527：【+1。】

527：【+1。】

……

人很难有真正的感同身受，除非有类似的遭遇。

盛勋以前不觉得他对江楚做的那些有什么不对，现在他该感受到了。

刚听到他可能只是接受不了，慢慢地，他就会感同身受地意识到，他对江楚做的事有多过分。

同时，也会后悔让江楚穿白衬衫，学古典舞，用那些香水，非常地。

他让江楚变成的根本不是顾梦尘，而是奚清河喜欢的样子。

而奚清河是他白月光的白月光，他心里的白月光，在奚清河年前是个会红了眼的小迷弟。

527尽职尽责地播报着每一个慢慢冒出的悔改值，有点懵的狗脑袋里，已经可以想象盛勋此时的状态了。

痛，非常痛。

悔，非常悔。

顾梦尘没想到，他那么不友善地看向江楚，江楚竟然还对他笑了，笑得那么真诚友善。

这让他心里更难受。

他又一次意识到，江楚真的很优秀，比他优秀。

花树明还要问什么，被夏宏钰捂住嘴，“江楚他们还要工作，我们继续逛逛吧，我们今晚就要走了，还有好多地方没逛。”

花树明睁开他的手，夏宏钰以为他又要没眼色地说什么，没想到他把伤心的顾梦尘也带走了。

花树明这人，就见不得美人伤心。

他安慰一离开奚清河立即红了眼的顾梦尘，“哎，你别伤心，我小舅舅就是那样的人，他就是一个书呆子，莫得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