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又一呆,下一秒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脑壳往下一缩,立马不见了鬼影。
冉嘉这才松开钟邑。
他捏了捏手,重新对钟邑露出笑容:“我差不多要走了,阿邑你以后好好照顾叔叔阿姨,也不要做这么冒险的事情,知道吗?”
钟邑点头。
在此之前冉嘉就跟他说过他的打算,他知道冉嘉要走。
此刻抿着唇一声不吭,冉嘉说什么他就点头应下。
冉嘉摸摸他的脑袋,笑容温柔,满含着对弟弟的包容和疼爱:“刚才你跟我说的事情记得再跟宋先生说一遍。不用太想我,石俊辉的事情已经解决,我以后会过得很好,记得帮我跟叔叔阿姨带话。”
说是马上要走,实则很多话落在嘴边,絮絮叨叨又浪费了很多时间。等到冉嘉真正离开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他推开门来到一楼,鬼差正所在花坛附近,一只流浪猫身体弓起,身上的毛炸开,龇牙咧嘴地盯着它。
鬼差见到他立马松了一口气:“你来了啊 ,再不来我觉得这猫马上要
扑过来了。”
冉嘉笑了笑:“老人都说猫可以看到寻常人不能看到的,看来不是谣言。”
鬼差将铁链一收:“其实很多动物都是有灵气的嘛。对了,刚才——”
冉嘉:“宋先生让我转告您,他不是普通人,所以他看见您不碍事。”
鬼差:“那就好。”
两只鬼很快离开了小区,踏出小区大门的时候冉嘉像是有所感应似的,蓦地回头,凭借着鬼怪傲人的眼神,他看到宋离房子的窗口趴着钟邑,对方一直在挥手,是在跟他告别。
冉嘉弯了弯眼睛。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在遭遇那些事情以后,还能如此心安和喜悦。
这种情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他身上出现过了。
让人怀念。
…
小区内出租房内。
钟邑收回了趴在窗台上的身体,回头看向宋离:“我会忘记今天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他会忘记自己和冉嘉最后相处的这段时间吗?
宋离反问他:“你想忘记吗?”
钟邑忍不住笑了:“怎么可能,他是我哥诶,如果忘记了今天,那么我对他所有的回忆都停留在他从高楼一跃而下的画面里。你不知道吧,那时候我在现场,我去找他,却眼睁睁看着他跳下来,他就死在我面前。我做了很多天的噩梦,心理医生看了大半年,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
“我哥想让我告诉你的就是接下去的部分。”前面那些亲眼看着冉嘉跳下来,找心理医生的事儿他都没有告诉冉嘉,其实也没有告诉他的必要,钟邑想着,自顾自道,“其实最开始警察那边说有人帮我解释了我的职业,我以为是那个人来捞我出去了。”
实则不然。
宋离坐在沙发上,回想起他试探自己时的小心翼翼,挑眉问道:“那个人是谁?”
“你应该不认识,但你肯定知道。”钟邑道,“石俊辉的哥哥,石家现在掌家的人,叫做石业岭。”
当初石业岭找到钟邑的时候,他也觉得很意外。在钟邑的眼中,石业岭也姓石,和石俊辉是一家人,那么他们就该是一伙的。后来他从石业岭的口中听到了石家的往事,得知石业岭的母亲就是被石父以及石俊辉的妈气死的。
“是他趁机安排我进的夜色,他跟我说这是个很好的机会,因为最近石家和刘标他爸有合作,按照刘标的性格肯定会宴请石俊辉。”
而事实正如石业岭所说的那样。
“虽然他料事如神,但多亏了你。”钟邑扯了扯唇,“你也看到了,我当时的表现并不如人意。”
“你已经很勇敢了。”宋离望着他的眼睛。
“谢谢你安慰我。”
接下去的时间钟邑又跟宋离聊了几句石业岭。
石业岭就等着石俊辉翻车,他对石俊辉母子俩的恨不比钟邑对石俊辉的恨少,但是当年那事石父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儿子,费了太多心思,让石业岭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证据,与此同时还得小心翼翼生怕被石父察觉。所以石业岭才将目光放在了钟邑的身上。
现在石俊辉出事,热搜上那讨论度和热度有他贡献的一部分。
说完了石业岭的事情,钟邑接到了他爸的电话,说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打算什么时候回来。钟邑想了想直接说马上回来。宋离便在他挂断电话以后送他出门,离开小区之前他对宋离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会记得今天和我哥的回忆吗?”
宋离偏了偏头,他漆黑的眼眸像是在看他,又像是穿过他在看其他。
半晌,青年的脸上露出淡笑:“你想记得,那就会记得。”
没错过钟邑脸上的喜悦,宋离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垂下眼眸。
情感和规则二选一,确实是个很难解的问题。
他或许是因为在人间待得时间久了,所以变得情绪化了。
之前他选择了规则,今天却换了想法。
钟邑回到家以后,迎接他的是一脸笑意的父母,他爸上了年纪,两侧头发已经有些
花白,不过身形还是比起他高大些。父子俩凑在一起有很多的话要说,钟父会问儿子在学校里有没有碰上心动的小姑娘或者小男生,这时就会获得钟邑的一个白眼以及一句反问:爸你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在学校里谈恋爱啊?
话刚出口,就被端着盘子从厨房出来的钟母听了个正着。
钟父:“……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不足二十平的客厅内气氛很温馨。
直到吃饭的时候,钟邑看到桌上他身旁的位置还摆着一副碗筷,他抿了抿唇,重新露出了笑容:“爸妈,我昨晚做梦梦见我哥了,我哥说他现在过得很好,我还把石俊辉那人渣被抓的事情告诉他了,他很开心。他让我跟你们说,让你们不要担心他。”
钟父钟母一愣,两人都放下了筷子,钟母回味着这番话,提起冉嘉时心头那点涩意逐渐消散,她笑着问:“真梦见了还是假梦见了?不会是故意编的骗我俩吧?”
钟邑翻白眼:“怎么可能。”
钟父闻言和妻子对视了一眼,也笑道:“既然这样,那就最好了。”
钟邑:“是吧,我还想着我哥最近也不知道有没有钱花,明天我准备去咱们镇上那个地府专供丧葬品店给我哥买点。”
钟父:“行啊,我跟你一起去。”
吃过晚饭,钟邑去丢垃圾,视线划过隔壁房子,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吵闹声,那里本来是冉嘉的家。
天气热,吃过晚饭出来遛弯的人不少,有人路过隔壁直接吐了口痰骂了句晦气,还有人觉得耳根子不清净,朝着里面吼了一句:“叫什么叫,几个没心的玩意儿怎么还没死啊!”
虽然说的不太好听,但得到了周围一波人的赞成。
一个正拿着玉米跟老伙伴聊天的大妈轻哼一声:“死了也进十八层地狱,剥皮抽筋。”
钟邑站在原地听他们骂了很久,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家。等提起这件事情时,他妈跟他说:“他们应该要搬家了,以后不会再有机会见到他们了。”
钟邑撇嘴:“搬个家而已,我就希望他们家不得好死。”
钟母虽然拍了他一下,但却没有谴责的言语。
因为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冉嘉多好一个小孩,怎么碰上这样的父母。
冉家被周围住户骂得抬不起头时 ,宋离接到了邵修的电话,说他们已经抓到了赵荣。
事实上应该是屏竹抓到了赵荣。
赵荣逃跑的时候,屏竹就跟在他身后,本来它作为高贵的第二任罗浮山鬼帝,是不想动手的。毕竟它帮三界管理处抓赵荣,对方也不会聘请他当处长或者给工资。但邵修这群人实在是太磨叽了,磨叽到屏竹都等不下去,一出手就把逃命逃得正欢的赵荣一脚踹进了水沟。
宋离听完邵修的汇报:“……见谅,屏竹脾气确实不太好。”
邵修倒是看开了:“没关系,脾气不好有时候能更好的解决问题。”
邵修汇报结束以后便挂断了电话,这让宋离莫名有种自己是邵修上司的错觉。
此刻的魁省三界管理处分部。
邵修将赵荣关押在一个单独的房间内,周围无人,屏竹的身影便缓缓出现,最终跟个大爷似的一屁股坐在了原本该属于邵修的椅子上 。邵修看了它一眼,倒也没有多说什么,看上去一点都不介意对方占据了自己的位置。
他一向看得开,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审问赵荣。
三界管理处对付妖鬼的法子总比对付人类的要严格很多,赵荣的四肢被禁锢着,防止逃走,他的双眼盯着屏竹,突兀地发出一声冷笑:“我倒是从来没想过,你这样的恶鬼竟然和三界管理处有关。”
屏竹:“是啊是啊,我可是要竞选下一届处长的呢,把你的事情处理完,我竞选的资本也多了点,所以你乖乖回答他的问题啊。”
邵修:“……”
敢情是真的对三界管理处的处长职位很有想法啊。
他还以为屏竹当初是说着玩的。
于是他想了想,给屏竹提了句醒:“我们这边一百年才换一次。”
屏竹:“原处长死了难道也一百年一次?”
邵修:“???”
不想再从屏竹的口中听到丧尽天良的话,邵修果断选择了转移话题,开始审讯赵荣 。
但可惜的是,当听到邵修提起长台会所的事情时,赵荣却一声不吭。
邵修皱着眉连问:“你到底伤害过多少人类?那些没有灵智的猛兽是怎么回事?”
赵荣没说话。
屏竹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的开口了:“还有啊,单纯的喂人类的血肉怎么可能提升修为啊,你顺便也说说你在背后做了什么呗。”
邵修手中的笔一顿,抬眸看向赵荣。
可赵荣还是那副沉默不语的模样。
极致的安静气氛属实有点让鬼不爽,屏竹的眉心缓缓蹙起,它问:“你不会说话?我命令你回答我。”
屏竹和赵荣之间有契约,还是主仆契约,照理说将赵荣此刻早该将所有的一切都交代了,可事实上当赵荣控制不住想要张嘴的时候,从他口中吐出的却并非是回答,而是鲜血。
邵修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手指捏着他的脸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也没能察觉到他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赵荣的喉咙一直在冒血,不止如此,他的眼眶、鼻孔、耳朵也在同一时刻有浓郁的血流了出来。
邵修猛地看向屏竹:“是因为和你的契约吗?”
屏竹心里也奇怪着,就算赵荣要违背他的命令也不至于如此,但它还是说了句“闭嘴吧不用说了”。
果然,话一落,赵荣脸上的血也不流了,情况正在好转。
“你这是怎么回事?”邵修皱着眉问道。
赵荣轻咳一声,扯出一个笑容,“还不懂吗?有些事情又不是我想说就能说的,只要我想告诉你们,我就会死在我开口前。所以——”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嘲讽起来:“你们抓了我又有什么用。”
邵修显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他看了屏竹一眼,拿起手机给宋离拨出去一个电话。自从得知宋离身份,在很多事情上,他都喜欢询问宋离的意见。
电话被接通,他将事情简单讲了一遍,两分钟后,宋离一脚踏进了审讯室。
视线掠过赵荣时对方眼中的惊愕像是控制不住,如满杯的水溢出来,嘴唇翕动间他似乎想说什么话,然而宋离却是对屏竹道:“给我看看,他是个怎么死法。”
屏竹瞬间领会他的意思,立马开口要求赵荣叙述长台会所背后的秘密。
刹那间,浓郁的血腥味再度从赵荣的口鼻耳中流淌下来。他的双手死死握着身下椅子的把手,原先震惊的目光逐渐消散,眼神也变得无神许多。在场几位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生气正在逐渐消散。
那血一滴滴砸在地上溅出了朵朵红花,赵荣开始大声地、用力地喘气,他闷哼一声,手指几乎将把手捏碎。
他撑不了多久了。
邵修在心里想道。
屏竹注意到邵修微微皱起的眉心,提醒了宋离一句:“他要死了。”
宋离站在一侧,视线略过那些浓郁的血,脑海中很快回忆起那天在长台会所的墙壁上看到的厚重血迹,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会留下那么浓重的痕迹。
他唇角勾出笑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没关系,反正也开不了口,死和没死对事情调查而言没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