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现在他不接茬,周国栋夫妻俩保准在心里直打鼓。
进了县城,徐慎直接把车开到张云生的单位里去,进大门时特意跟周家人介绍清楚,这是某某某单位,做什么的,分量多重,一通事无巨细。
周家人一时觉得很蒙,不知道徐慎为什么要跟他们说这个?
“那个,女婿,咱们来人家单位做什么?不是上你家吗?”周国栋问。
而且还有点担心,这里是无关人员随随便便能来的吗?!会不会惹上麻烦?
“您女婿就在这个单位上班。”徐慎说。
“什么?”周国栋和胡金花惊讶出声。
那个,徐慎不是做生意的吗?
蒙他们呢,这种大门上挂五角星的单位,徐慎绝对绝对不可能在这里上班。
舒然:“您二老不用太惊讶,慎哥说的话是真的。至于是怎么回事儿,等会到了姐家里再细说。”
“这……”周国栋的嘴巴张开半天合不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灵魂出窍的状态,是真的?
特别是当他下了汽车,看见一排排穿制服的青年昂首挺胸走过,他越发不相信徐慎会在这里上班。
十里八村谁不知道徐慎是混出来的,打死周国栋都不信,徐慎能进这种光荣单位……
舒然一看就知道周国栋的心理活动,当下摇摇头,倒是没有什么情绪:“走吧,姐应该在做饭了。”
周兰第一次来这个宏伟又陌生的地方,很没有安全感,她想了想,悄悄越过父母跟在二哥身边,相对而言,她觉得二哥更能给她一点庇护。
“走。”舒然揽住大妹的肩膀,手掌下的薄棉衣洗得发硬,是一种压了大半年的手感,他一顿,寻思着回头上街给小姑娘买两身过冬。
一行人到了张云生家门前,徐慎敲敲门,里头很快就有人来开门,是周惠,她穿着一身崭新秋装,样貌本来就长得不错,婚后幸福的生活养人,现在显得越发好看,父母妹妹都不敢认她。
“爸妈,兰兰,都来了?快进来。”周惠笑着让开身子,把错愕的家人们迎进去,再招呼弟弟和徐慎,小声:“辛苦了。”
舒然朝她弯弯嘴角。
周家人在这套二室一厅的单位房里坐了下来,三个人眼花缭乱地观察四周,很快就感受到周惠到底过得有多好。
这里什么都有,甚至还有电视机……
这下子周国栋终于相信徐慎是在这里工作了,因为这是单位房,假如徐慎不在这里工作,他怎么可能住得进来。
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高大青年从厨房走了出来,走到周惠身边问:“小惠,这就是咱爸咱妈?”
周家人一看到张云生的出现,立马就从座位上笔直站了起来,那紧张的样子,紧张到反应不过来对方说了什么。
“是的。”周惠给张云生介绍道:“这是咱爸,这是咱妈,这是大妹周兰。”接着给自己的亲人们介绍张云生:“爸妈,兰兰,这是张云生,我丈夫,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嫁给慎哥,我最后是和云生结婚了。”
从周惠说完这席话后,整个屋子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周国栋惊讶了半天,磕磕巴巴:“你……你说什么……”
舒然出来解释:“让我来说吧,事情是这样的,那天慎哥把姐接到城里,姐跟慎哥说了自己不想盲婚哑嫁,当初是家里包办的婚姻,她不同意。所幸慎哥也没有勉强,最后还帮姐介绍了现在的姐夫。”顿了顿:“爸妈,有哪里不明白的,您可以问姐夫。”
“嗯。”张云生眉头一锁:“您二位对我和小惠的婚事有意见吗?”
他体格高大,早上特意没刮胡子,一皱眉头还挺有威严。
“没,没意见……”周国栋夫妻俩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穿制服的,此刻站在张云生面前,他们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而且整个人就像在做梦,是……是个美梦。
怎么会这样呢?
但不管了,徐慎还是张云生,他们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张云生!
舒然拍拍周兰的手臂:“大妹,快叫姐夫。”
周兰看到姐姐幸福的样子,真心替姐姐开心,对着张云生脆生生地喊:“姐夫!”
张云生给她一个笑脸,颔首:“周兰妹妹,欢迎你到姐夫家里做客。”
顿了顿,他走到周国栋面前,伸出双手:“岳父?”
周国栋赶紧把自己的手伸过去,眼角的鱼尾纹都笑出了一大把:“哎,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还一直瞒着我们。”
“是我们不对。”张云生说。
周惠走到胡金花面前:“妈,您对云生这个女婿也没意见吧?”
“没,没意见。”胡金花一脸复杂地看着大闺女,忽然就有些不敢对视了:“你们过得好就成了,妈还求什么。”
周惠知道妈为什么这样,曾经她跟妈说自己想嫁给军人,妈说她读了点书就异想天开,敢做那种梦。
“大家坐。”说开了,张云生招呼大家坐下,否则他估计周家人见他站着也会一直站着。
舒然和徐慎两个早就坐下喝水了,周国栋坐下之后,再看对面的徐慎,竟然有一种奴隶翻身把歌唱的气势:“那个,徐慎啊,这件事真是委屈你了。”顿时爹气十足!
徐慎好笑,没跟他计较:“没关系,虽然没结成亲家,但我跟周定关系好,大小也是自家人。”
周惠笑了:“可不是,慎哥很照顾定子,跟拜把子兄弟似的。”
“那徐慎现在还单着吗?”胡金花觉得挺对不住徐慎的,以及想起了那五百块钱,暗示地看了周国栋好几眼。
周国栋也想起了彩礼钱,很肉疼,但这钱没有不还的道理,他咬着牙说:“那五百块钱……”
“不用还给我了。”徐慎说。
他们一愣,不用还?
管他呢,周国栋很高兴,马上又听到张云生说:“是的,我已经替小惠还给徐慎兄弟了。”
“哦哦,好的。”周国栋点头,反正不用从自己口袋里掏就行了。
“徐慎,要不要大娘给你介绍个对象?”胡金花忽然问。
“啊?不用。”徐慎一口拒绝。
舒然正看不惯周国栋对徐慎又怕又嫌弃的态度呢,借此机会开口狂吹一波徐慎的身价:“慎哥现在水涨船高,哪里还敢娶咱们乡里的姑娘。”
“那是。”张云生还挺会捧哏,上次舒然来家里送衣服,早已经把办厂的事告诉了他:“徐慎兄弟开着大公司,赚着大钱,哪里用得着担心娶不上媳妇儿。”
“开大公司?”周国栋睁大了好奇的眼睛。
“是的。”舒然继续吹:“不说你们不知道,慎哥两个月就能赚十套县里带院子的楼房。”
屋里一片安静。
因为他们都被两个月赚十套楼房给吓蒙了,特别是周国栋这个精打细算的人,也就是说,他们家本来有机会发财,却跟有钱的女婿失之交臂?
十套楼房啊,随随便便分给他一套就能当城里人了!
想着这些,周国栋感觉自己呼吸都不畅快了。
“哎,慎哥太有钱了。”舒然说:“我现在就给慎哥打工,每个月领点儿工资。”
听着媳妇儿在那胡说八道,徐慎忍笑忍得相当辛苦,哪有那么夸张,那是他和舒然两个合起来赚的钱。
舒然说到这里就闭嘴不说了,不然他害怕周国栋晚上睡不着。
“那徐慎确实是出息了。”周国栋讷讷地说,早他就看出来徐慎非池中物。
这件事就这么落幕了,皆大欢喜……也不是,周国栋应该挺纠结的,恨不得自己的女儿能劈成两半,一半嫁给徐慎,一半嫁给张云生……
十套楼房啊。
看见周国栋走路都恍惚的样子,舒然暗自偷笑,看见周国栋不爽他就爽了!
“爸,姐这事儿暂时别在村里说。”舒然过来叮嘱他两句:“过个一两年再说,就说和平离婚再嫁。反正我姐也不回乡里,随便别人怎么想。”
见周国栋还恍惚,他暗笑着又说:“有这么个好女婿,您得到的是实打实的好处,要捂着点儿,小心别人嫉妒给您搅黄咯,特别是大嫂家,天天都怕您盖他们一头呢。”
周国栋提起林家就恨:“就是,你放心,我不说。”
舒然:“嗯,走,上街去,我发工资了,给您二老买两身过冬。”
舒然领着周家人到街上,拿出点儿钱,给他们买吃买穿。这点儿钱他不心疼,怎么说也顶着人家儿子的名头,能照顾就照顾。
这里边不包括周强,舒然只照顾对周定有恩的人。
周国栋:“你一个月多少钱工资,这么大花。”
舒然:“四五十块左右。”
“有这么多?那徐慎的公司还要人吗?”周国栋巴巴地问:“你看你大哥……”
舒然立刻打断他:“爸,您想想家里农活这么多,大哥走得开?”
舒然婉拒了周强,说起安排家里人进厂,他首先想到的是周兰,这个年纪正是学东西的时候,不能放在村里蹉跎,于是又给周国栋一个好消息:“可以让大妹来,公司只缺女工。”
周国栋不喜欢儿媳妇林雪花,徐慎公司缺女工,他当然只想安排自己的闺女进去:“行,让你大妹来。”
“大妹的工资相对会低点儿。”舒然说,免得周家会没收掉周兰的全部工资。
“嗯。”周国栋天然认为这是合理的,丫头片子就是不如男人挣得多。
说起这个他又想起了徐慎的十套楼房,唉!
晚上,周家众人在徐慎家里留了一宿,第二天上午才回家,毕竟放不下家里的农活,而且还怕大儿媳妇有意见。
到家后,周国栋把城里买的东西都搬进了自己屋里,气得他儿媳妇直翻白眼。
周强也没办法,那毕竟是人家徐慎买的,自己还能去跟爹抢不成?
听说周兰要去城里上班,林雪花第一个不同意:“家里这么忙,周兰走了谁看孩子?妈,您自己看啊?”
胡金花:“城里工资高,有机会当然要去。”那可是好几十块钱呢,至于孩子:“我看就是了。”
林雪花一想不对,假如婆婆在家里看孩子,那地里的农活不就少了一个人干?
“多高的工资?是妹夫介绍的吗?”周强忙问:“爹,不是说也给我介绍一个吗?”
徐慎就在外边车上,周强怂恿:“爹,您快去说说。”
这年头当工人多光荣,有钱又有面儿,周强真的想去!
周国栋叹了口气:“我说了,不过他们公司好像暂时不缺男工,现在只缺女工。”怕儿媳妇有意,他特意补充:“只有一个岗位。”
“啧。”林雪花听懂了公公的暗示,她才不乐意让周惠的男人介绍工作,就跟谁稀罕似的。
她甚至不信徐慎一个混子能开得起大公司,也就周国栋两口子乐意捧着。
“不缺男工?”周强狐疑。
“哼。”林雪花说:“我看是周惠生你的气,不想你好。”
周国栋知道情况,但他不能说,他只能偷着乐,以免林家搅黄了他的好女婿。
不过想到徐慎,他又是一阵心疼,为什么不能都是他的好女婿呢?!
周兰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心情激动地上了汽车,直到从汽车尾巴玻璃窗看到越来越小的家,她才真正地感受到,自己真的离开了那个家,要去开始自己新的生活。
每天带孩子,做饭洗衣服,并不是周兰想要的,她也想跟姐姐一样,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二哥。”
舒然回头:“怎么了?”
“没事儿。”周兰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想喊一声,二哥出去太久了,她都有点儿陌生了。
“睡一觉吧,”舒然笑了:“到了我再喊你。”
“好。”周兰点点头。
现在厂里还没恢复工作,他们把周兰带回家先住一晚,依然是安排在周惠之前住过的房间。
家里老是招待自己这边的人,舒然觉得十分对不住徐慎,晚上和徐慎待在屋里,他对徐慎道歉说:“真是对不起,好好的一个假期让你忙进忙出,都没休息好。”
徐慎把他抱过来,坐在自个儿身上亲了亲:“说这个干什么?你跟我还要分彼此?”
舒然:“心疼你。”
徐慎笑起来,如今两人都洗好澡了,他伸手把灯关掉。
“媳妇儿。”男人感性地低喃。
“嗯……”屋里陷入黑暗的瞬间,他们立刻默契地寻找彼此的嘴唇。
诚然目前在白天还不能光明正大地牵手,但回到家里边关起门来,他们纠缠得密不可分,犹如两个被高温融化在一起的泥人,不成形状地连结着。
今晚家里边有人,只好压着点儿声音,将声音压得特别低沉,特别小心翼翼,仿佛回到周惠还在时的偷偷摸摸。
最后实在不行,徐慎再次打开收音机混淆视听,这才获得了想要的满足。
完了舒然躺在徐慎臂弯里笑,徐慎低头亲亲他汗湿的额头,天气凉了,但每次还是浑身都湿透,就怪运动量太大了。
“笑什么?”按照他媳妇儿的个性,肯定又是想到了什么幽默的事情,徐慎懒懒问。
舒然:“想到学生早恋,家长和老师越是拆散他们,他们越是要在一起,后来家长同意了反而很快分手了。”
担心徐慎理解不了他想表达的涵义,他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越遭到反对的感情,越是像有毒一样地吸引着人们。”
徐慎摸摸他的眉:“你是在说我们吗?”
但是徐慎不同意,徐慎声音轻柔:“我喜欢你,跟别人同意还是反对没有任何关系,他们反对关我什么事?同意又关我什么事?”
舒然笑起来,手指尖尖在对方的心口处,亲昵流连。
“我把我俩的关系藏起来,本质上不是害怕别人不同意,只是害怕有人伤害你。”徐慎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