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最近不是一直在忙吗?”原君怀道。
原君恪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自家大哥。
便见对方温和一笑,“他整日让自己的小厮推着在院子里来来回回,我想不注意他都难。”
“大哥……您已经知道了?”原君恪问。
“又不是什么坏事,你还怕我知道不成?”他半开玩笑地道。
原君恪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状况,一时也有些懵了。
他大哥的腿疾不向来是家里的禁忌吗?
怎么原悄那个臭小子敢明目张胆地去一再触碰?
更让人惊讶的是,原君怀的态度竟如此冷静。
“老三一番苦心,总不好叫他为难。”原君怀道。
其实他一开始听说原悄在做木轮椅的时候,心里也有些别扭来着。
这些年来,他一直闭门不出,早已被自己的自尊心困住了。
一开始,他也想过要放下。可人就是这样,一旦钻了牛角尖,就很难凭借自己的力量走出来。偏偏原君恪不是个会开导人的,见了自家兄长别说开导,提都不敢提一句。
倒是原悄,也不知哪来的心思,像是跟他这两条腿杠上了。
后来他听说对方每日从早忙到晚,心中便有些好奇,想知道那木轮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再后来,他听院子里的小厮说,金锭子每日推着原悄在院子里转悠,心中便越发好奇。
旁人或许不知,他将自己困在屋子里的这些年,其实每天都想出去晒晒太阳。
只是他拖着两条残腿,实在踏不出那一步。
而今,原悄的木轮椅,就像是给了他一双新的腿。
虽然可能会不大灵便,却能带着他走出这间屋子了。
当日,原悄便将那木轮椅推了过来。
原君恪将自家大哥抱到轮椅上坐着,亲自将人推出了屋子。
外头阳光正好,秋风带着点凉意习习吹来。
原君怀微眯着双眼看向天空,眼底微不可察地染上了点红意。
“天气真好!”原悄坐在廊下的石阶上喃喃道。
与星际时代被科技浸染过的天气不同,这里的天气是真的好。
“嗯。”原君恪低声应了他一句,鼻子却忍不住有些发酸。
他微微扬起下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心道今天的阳光确实很好。
原悄陪着两位哥哥晒了一会太阳,便起身走了。
没一会儿功夫,他便指挥着金锭子和府里的家丁搬来了一堆木料。
“这是做什么?”原君恪不解道。
“在这里弄一个坡道,省得每次上下都得找人抬着。”原悄指着廊下的台阶比划了一下,而后随手捡了个石块,蹲在地上画了一堆东西。
原君怀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问道:“你是何时学的这些东西?”
“在水里一泡醒来就会了。”原悄半真半假朝原君怀眨了眨眼。
原君怀一笑,并未继续寻根究底。
一旁的原君恪也并未多想,毕竟他派了杨槐来帮忙,所以这木轮椅能做成,他并不特别惊讶。因为杨槐还没好意思朝他说自己在原悄面前啥也不是。
“二哥,帮帮忙。”原悄递了把锯子给他。
原君恪无奈,只能接过锯子,任他指挥着锯起了木头。
一旁的金锭子看得一愣一愣,大概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们家那个只有挨打挨骂份儿的小公子,竟也有翻身的一天,将他们家二公子指挥得团团转。
偏偏当着大哥的面,原君恪也不好说什么,干得那叫一个卖力。
当日,原悄难得抓了原君恪这个苦力,不仅将大哥住处的台阶修了个坡道,还把饭厅的台阶也修了坡道,这样大哥就能跟他们一起用饭了。
依着他的计划,回头会在家中所有原君怀能经过的地方,都修上坡道。
这样,原君怀的木轮椅就能在家里来去自如了。
当日晚饭之后,原君恪破天荒去了一趟原悄的住处。
原悄不知他的来意,便乖乖坐着等他发话。
原君恪尴尬地坐了一会儿,这才别别扭扭从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了桌上。原悄拿过一看,发觉那是一副特制的鹿皮手套。手套不知用了什么工艺,质地非常柔软,而且很轻薄,估计只要不是太精细的木工活,应该都可以戴着。
“多谢二哥。”原悄将手套收好,又道:“这手套做工这么精细,二哥一早就找人做了吧?”
“有的戴就行,问那么多干嘛?”原君恪道。
原悄早已习惯了他这副样子,倒也不那么怕他了。
他知道,自家这二哥看起来不近人情,实际上还是关心他的。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原悄早已慢慢接受了新的身份。
相对于从前在星际时代孤苦伶仃的生活,他其实还挺喜欢现在的日子。
有金锭子陪着,有两位兄长,四舍五入他也算有个家了。
虽然发.情期的问题还没解决,但他相信总能想到法子的……
“明天羽林卫就要和巡防营比武了。”原君恪道。
“比什么?”原悄问。
“骑射。”
原悄此前对原君恪和卫南辞都做过一些了解,他知道羽林卫是护卫皇宫的,巡防营是巡护整个京城,所以羽林卫的骑射肯定不如巡防营。
“对不起二哥,都是我惹出来的乱子。”原悄道。
原君恪一怔,他本意只是想找个话题化解一下兄弟俩之间尴尬的沉默,并不是要责怪谁。
他脾气是不好,最初也生过原悄的气,可他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
经过这些日子,他早就被原悄哄得顺了毛。
“比个武罢了,不是大事。”原君恪道。
原悄抬眼看向他,知道他不生气,这才放心。
“那日你去巡防营,不高兴了?”原君恪换了个话题。
“有点……”原悄也不瞒他,甚至略带委屈地告状道:“他们连门都没让我进去,礼也没收,就把我赶走了……”
“不是什么好地方,不进去也罢。”原君恪道。
“嗯。”原悄点了点头,心道自家二哥不发脾气的时候,还是挺好相处的。
“那日救你的人,不是殷时。”原君恪想起来那日陈年的话,估计原悄应该挺在意这个,又道:“他们只是怕收了你的礼就不能和羽林卫比武了。”
“怪不得呢。”原悄道。
他当日就觉得怪怪的,原来殷时真的不是救他的那人。
“等比武结束,我亲自帮你去问,定会将救你的人揪出来。”原君恪那日说让原悄去碰碰壁,事后就有些后悔了。他自己的弟弟,凭什么去巡防营里受那份委屈?
原悄听他这么说,险些忍不住笑出声,他二哥这语气,知道的是去帮他找救命恩人,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去报仇呢!
“不必找了。”原悄道。
“为何?”原君恪不解:“你不是很想知道救你的人是谁吗?”
原悄冲他一笑,“他救我的人情二哥都替我还了,不就两清了吗?”
原君恪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原悄,而后与他相识一笑。
“嗯,咱们不欠他了。”
原君恪起身拍了拍原悄的肩膀,随后便离开了。
这几日原悄不止一次想过这件事情。
那日得知殷时不是Alpha时,他确实是失望的。
但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可能。
今日原君恪的话证实了殷时并非救他之人。
也就是说,救原悄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可能是Alpha,也可能是普通人。
若他是普通人,那么原悄找不找他都无所谓。
若他是Alpha,那日救了原悄后不可能发现不了原悄是自己的同类。
当时的原悄险些丢了性命,慌乱之中肯定会不慎释出零星的信息素,只要对方是个Alpha,应该能觉察到才是。毕竟原悄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还有不认识Omega信息素的Alpha。
所以那个人更大的可能就是个普通人。
既然如此,二哥已经替他还了人情,还是以对方提出的方式,他们确实两清了。
当晚,送走了原君恪之后,原悄便叫来了金锭子。
“你知道明日我二哥和巡防营的人在哪里比武吗?”原悄问。
“京城能比骑射的地方不多,也就京郊大营和巡防营的演武场吧?”金锭子道。
“外人能进去吗?”
“平日里是不行,但是他们每次比武都恨不得敲锣打鼓招呼人去看,要不这几年二公子和卫副统领的恩怨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金锭子道。
这意思,巡防营的人为了羞辱羽林卫,会特意将比武场地开放。
毕竟看得人越多,羽林卫输了就越丢脸。
“明日咱们也去瞧个热闹吧。”原悄道。
“啊?”金锭子道:“这不好吧?二公子最好面子了,您如今好不容易缓和了和二公子的关系,若是特意去看他出丑,只怕二公子会不高兴。”
“我去又不是看二哥笑话的。”原悄道:“咱们去给二哥撑场子!”
“咱们……能撑什么场子?”金锭子不解。
原悄想了想,又道:“那我换个说法,咱们去给巡防营拆台。”
“这……巡防营的台二公子都拆不了,咱们怎么拆?”
原悄一挑眉,一脸神秘地道:“我木工活儿那么好,还能愁拆不了台?”
当晚,原悄拉着金锭子“密谋”了许久。
后半夜他又把自己关在杂物间里倒腾了半宿,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次日一早,金锭子早早便带着原悄的吩咐出了府。
原悄也收拾好自己,带着自己忙活了一夜的成果出了门。
当日,原君恪带着人到了演武场的时候,巡防营的人还没露面。
倒是演武场旁边的一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群人穿得花里胡哨,手里也不知拿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人嘴里含了木哨,一见到他们就疯狂吹,态度堪称热情洋溢,搞得场面一度十分奇怪。
更离谱的是,站在人群中央的竟是他那个好弟弟,原悄。
“这臭小子三天不打就开始犯浑,怎么又跟那帮人混在一起了?”原君恪一拧眉,差点当场纵马过去教训弟弟。
就在这时,卫南辞带着巡防营的人来了。
他们大概是料定了自己稳赢,因此态度十分傲慢。
然而就在他们进了演武场之时,场边的人群齐齐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他们从前没听过,只依稀能听出来不是什么好声音,像是在起哄喝倒彩。
大概是怕巡防营的人听不懂这声音的含义,这时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少年人清亮的呐喊:
“下去吧!”
少年话音一落,人群又开始起哄,发出了方才那种声音。
卫南辞转头看向人群,一眼就看到了拿着木制扩音喇叭的原悄。
少年头发半散着,脑袋上绑了条红色发带,乍一看有些顽劣,仔细一看还挺可爱。
不过原悄显然有些怕卫南辞,见他盯着自己看,吓得连忙将手里的扩音喇叭藏到了身后。
卫南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