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卫南辞收敛了笑意,又道:“其实……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什么心思?”原悄不解。
卫南辞并未回答,而是伸手往后一摸,覆住了少年扶在他腰侧的手上。
“抱紧一点,仔细给你颠掉了。”卫南辞拉着原悄的手搂在了自己身前,而后一夹马腹,将马催得飞快。原悄怕掉下来,只能紧紧搂着他。
待两人回到裴府之后,已经过了午夜。
原悄打了个哈欠,只觉这半夜简直太长了。
“回去睡吧,早晨我让他们别急着叫你。”卫南辞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亲昵。
原悄困得睁不开眼,朝他道了晚安,便回了住处。
卫南辞目送少年进了房间,这才提步离开。
不过他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一趟画舫,找到了那位叫银屏的姑娘。
与他想象中差不多,这位银屏姑娘生得妩媚动人,姿色确实很出众。
卫南辞原本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但一见到她,想到原悄曾经跟眼前这姑娘有过那样一段,他又忍不住有些气闷。
“妾身多谢公子愿意帮忙。”银屏朝他行了个礼,态度落落大方。
卫南辞沉着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想好了吗?”
“妾身早已想清楚了,就算是将来困苦伶仃死在外头,也不想继续在这画舫里蹉跎。”银屏道。
卫南辞目光扫了一眼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并未多问什么。
眼前这女人看着约有二十五六岁了,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多道理她说不定比卫南辞看得都透,所以卫南辞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
他今日亲自过来,只是好奇,想看看原悄从前相好过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但是看到的这一刻,又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些无聊。
“找你们管事的过来吧。”卫南辞道。
银屏闻言便吩咐了小蝶几句,不多时对方便将画舫的管事找了过来。
对方一见卫南辞,还想套套近乎,却被卫南辞一个冷眼吓得立刻噤了声。
有了卫南辞在场,画舫的管事很是利索,当场便收了银子还了身契。
“外头有我的人,一会儿可以将你们主仆送到客栈。”卫南辞道。
“多谢公子。”银屏又带着小蝶朝他道了谢。
卫南辞起身要走,却又想起了什么,朝银屏问道:“你身边的丫头说,她这几日已经求过了京城所有与你相熟的公子哥,为何最后才去找原家小公子?”
“原小公子素来薄情。”银屏道。
卫南辞一怔,对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意外。
“整个画舫里的姑娘,原公子都招惹过,但依着妾身所见,他对哪个姑娘也没动过情,不过是寻个快活罢了。”银屏苦笑道:“这几个月他一直没来过画舫,还有姐妹笑说,他要么就是对谁动了心思,收了心,要么就是生病了。”
卫南辞轻咳了一声,表情微微有些不自在。
他心道,这还真是让你们都说中了。
当夜卫南辞回到裴府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裴斯远正穿着一身武服在院中耍枪,见到他后略有些意外。
“一身脂粉味,去逛花楼了?”裴斯远目光在他面上一扫,问道。
“没有。”卫南辞忙否认道:“我哪儿敢啊!”
“你最好是没有。”裴斯远目光带着点警告。
“师父,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裴斯远手上的枪一收,“说吧,看上哪家姑娘了?”
“我不是问这个。”卫南辞道:“我就是忽然有点好奇,师父您当初跟余先生……是怎么走到一块的?毕竟你们两个都是……男子。”
“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
“就是昨日见您和余先生那么恩爱,有些好奇。”卫南辞道:“我身边那么多成了亲的,也没见谁两口子那么亲近,余先生看您时的眼神,都跟看别人不一样。”
他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裴斯远闻言便有些发飘,难得露出了几分不那么沉稳的气质。
“我与余先生的缘分,那都是天注定的,月老红绳绑住
了手,拆不开啊。”裴斯远走到一旁坐下,眼底带着几分笑意,“等你遇到那个人你就懂了。”
“那我怎么能遇到那个人呢?”卫南辞问道:“我每日在京城巡防,遇到的人没有一万也有数千,我如何知道谁是月老给我绑了红绳的人?”
裴斯远伸手在他心口的位置戳了一下,“这里有人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听说过吧?天天想见他,抓心挠肝,做梦都能梦到他。好吃的想给他尝尝,好玩的想带他见见,他一高兴你就跟着高兴,他伤心了,你就心疼。”
“知道他惦记你,你心里就跟开了花似的,见到他与旁人亲近,你就生气吃醋。怕他被人欺负,怕他遇到危险,怕他走路磕着,吃饭呛着,恨不能天天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揣在怀里,含在嘴里……”
“要是他不喜欢你,你就得费尽心思让他喜欢,要是他碰巧也喜欢你,那你就撞了大运了。”裴斯远说着嘴角忍不住浮起了一丝笑意,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师父,万一我搞错了呢?”卫南辞又问。
“那你就去弄清楚到底有没有错!”裴斯远说着看向他,问道:“你这会儿心里,想着什么人吗?”
“没有!”卫南辞连连摇头,“谁也没想。”
裴斯远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略有些躲闪的目光,却没多说什么。
当日裴府的早饭用得很晚。
裴斯远和原君怀对弈了几局,喝过了早茶,余舟才起床。
原悄这一觉也睡得挺沉,比余舟起得还晚,好在没错过早饭。
“三郎昨晚没睡好?”早饭时,余舟问道。
“昨晚和卫副统领去钟楼看烟花了,回来得晚了些。”原悄道。
他知道昨晚自己和卫南辞出门的事情,门房说不定早已朝裴斯远汇报过了,所以并未全数隐瞒,反正他们去看烟花也不怕让人知道。
旁人听了这话倒是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年轻人喜欢凑热闹。
倒是裴斯远意味深长地看了自家徒弟一眼,目光带着点玩味。
卫南辞也不知是有心事,还是做贼心虚,一直埋着头吃东西,一顿饭就没抬过头。
众人用过早饭后,便陆续有人上门拜年。
原君恪也下了值,过来朝裴斯远磕过头之后,便打算接着大哥和原悄回府。
“我闲着无事,送送他们。”卫南辞自告奋勇道。
裴斯远开口叫住他道:“回来,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卫南辞闻言只得顿住脚步,目送着原家三兄弟出了裴府。
“我今天早晨朝你说那些话的时候,漏掉了几句最重要的忘了说。”裴斯远将人叫到书房,斟酌了半晌才开口道:“小卫,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也许一个瞬间就够了。但抓住一个人,是不容易的。”
“嗯。”卫南辞点了点头,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别胡来,想清楚后果再做决定,做了决定就要负责任,记住了吗?”
“徒儿记住了。”卫南辞道。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再说什么,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
那日之后,卫南辞一直没再去过原府。
原悄整日在府中忙着制沙盘,自然也没出过府。
一直到了正月十四这日,原悄给卫南辞制的沙盘才算完工。
不过这京城的沙盘比皇宫的沙盘还要大一些,所以他制好后并未组装,而是装到了几口大木箱里,打算让人运到巡防营之后再当场组装。
这日一早,原悄便让金锭子备好了马车,将几个木箱都放到了马车上,一路送到了巡防营。
他并未提前朝卫南辞打过招呼,因为想借机给对方一个惊喜,也算是谢过卫南辞此前对他的照拂。
不过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对方今日竟是不在营中。
“原小公子怎的不提前打个招呼?”一个守卫道:“我们卫副统领这几日一直在街上带人巡防,就没怎么在营中待过。”
“这么早就走了?”原悄问道。
“谁说不是呢,早出晚归的,就跟魔怔了似的。”
因为卫南辞巡防的次数太反常,恨不得日日住在街上,巡防营的人这几日还私下开玩笑,说副统领莫不是看上了哪个姑娘,日日去巡街就为了再遇上一回。
“那能不能劳烦你帮我传个话?”原悄道:“我东西都带过来了,总不好再拉回去。”
“什么啊?”那守卫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原悄身后的马车,问道。
“沙盘。”原悄道:“我给你们做了一个京城的沙盘。”
那守卫闻言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他可还记得当初卫南辞回来有多眼馋羽林卫的沙盘。
实际上不止是卫南辞,他们不少人都挺眼馋的。
若说当初让原悄帮忙画舆图,是为了抢羽林卫的风头,并不是多么在意这东西本身,如今他们眼馋沙盘,却是真的想要。
“来个人,快去街上找找卫副统领,就说原小公子送了大礼来,让他快回来!”那守卫激动地拉过一个士兵道,随后便热情地招呼着原悄进了门。
街上,卫南辞正牵着马在木工铺子门口溜达。
在路过木工铺子时,他忍不住伸着脑袋往里看了半晌,似乎是想找到某个身影。
“头儿,咱们这一早晨在这条街上巡了好几遍了。”殷时提醒道:“不换个地方?”
“别的街上不是安排了人吗?”卫南辞瞥了他一眼,“这里出过事儿,多巡一巡不行吗?”
殷时见他有些气儿不顺,便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初几了?”卫南辞忽然问道。
“十四了。”殷时道。
十四了?
离上元节就差一天了。
卫南辞看着那木工铺子的门口,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足有半个月了,原家小公子竟然没出过一趟门。
这少年既然能为他收了心连那些莺莺燕燕都不来往了,怎么就这么沉得住气?
半个月了,就没想着出来见见他?
卫南辞一边想着,要不然去原府看看,保不齐对方又开始胡来了!
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太上赶着,明明是原小公子主动的,怎么现在倒成了他整日被吊着?
卫南辞长吁短叹,像个被负心汉抛弃了的小媳妇似的。
“卫副统领!”这时,一个士兵骑着马奔来,“原小公子……”
“他怎么了?”卫南辞面色一变,便闻对方又道:“去营中找您呢,带了大礼。”
卫南辞眼睛一亮,一脸得意地道:“我就知道,他肯定会来!”
他说着翻身上马绝尘而去,甚至都没顾得上带着殷时。
待到了巡防营之后,他远远便看到正厅门口挤满了士兵,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卫南辞拨开人群大步进去,刚到了门口就怔住了。
便见厅内的正中央不知何时搭了个高台,上头的沙盘已经搭了一半。一排排木刻的民居、商铺,被用榫卯固定其上,沙盘中心是碧绿的长宁湖,湖心岛上的望月阁、湖边停着的画舫都没落下……他每日巡防的街巷和房舍,巡防营的大营,都被制成了小巧的木刻,一一排布在眼前。
饶是他早已见过皇宫的沙盘,但今日骤然看到这一幕,依旧难掩震惊。只因那是他最熟悉的京城,他甚至一眼能看到自己和原悄在街上第一次“正式见面”的那条街。
而此时的原悄,正埋着头认真地将一排排的房舍组装到沙盘上。他今日身上穿着一袭青绿色的窄袖长袍,为了方便行动,外头只套了一件兔毛的马甲,因此面色略有些苍白,手也被冻得有些泛红。
大概是真的怕冷,他时不时还得搓搓手,防止手指被冻僵。
“卫副统领?”有人注意到了卫南辞,忙朝他解释道:“统领过来看过了,他吩咐让装在这里的,说装在大厅里气派。”
“嗯。”卫南辞点了点头,目光却没从原悄身上挪开。
那一刻,他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裴斯远说过的那番话。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见到原悄的这一刻,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原小公子最怕冷了,穿得这么少万一冻坏了怎么办?
“卫副统领!”原悄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他,遥遥冲他一笑。
那一刻,卫南辞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因为少年这个笑,而变得不一样了。
他怔怔看着眼前的原悄,一颗心跳得砰砰作响。
他心中暗道,自己应该是没弄错。
原小公子心里有他。
他好像,也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