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修泽远远比方清芷想象中来得更早, 这才第五天。
他之前说要出差两周。
上次通电话,陈修泽也未讲自己会提前回来。
方清芷租住的地方没有安装电话,她需要去楼下公共电话亭。方清芷不是一个喜欢在公众场合下讲很多私事的人, 纵使打电话,也只是问他身体如何, 饮食如何, 生活如何……至于其他, 没了。
大约因跨越了国家和海洋,就连声音听起来也虚渺, 总给她不是真实的虚感。
陈修泽此刻就站在她面前,没有拿手杖, 穿着一件干净熨帖的旧棉布衬衫, 纽扣是白色贝母。
方清芷闻到他身上清浅的气味,淡淡如墨, 好似一卷干净的字帖。
她仰脸,从对方的神态中敏锐捕捉到什么。
“衣服是俞家豪的, ”方清芷立刻解释身上的衣服, 坦言, “我下午去见了梁其颂。”
陈修泽问:“去见他做什么?”
方清芷顿了顿, 现在的她其实有些乱了, 好像她已经计划拼好拼图,其中却混了几粒外来的模块。突然归来的陈修泽打乱她的计划,而对方此刻的语气令她察觉到对方的不悦。
他一定知道了什么。
方清芷说:“你刚走那天,我去以前做过工的一家店里吃饭,遇到了家豪。”
陈修泽说:“听说他今年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
就像普通聊家常, 陈修泽抬手, 帮方清芷脱下她身上的男士外套。俞家豪不抽烟, 只是方清芷穿着它穿过售卖餐食的店铺,难免沾了些卤肉的气息。黑色的外套一褪,下面方清芷的衣服再遮挡不住——她穿了件纯棉的裙子,腹部位置上沾了一些血。
陈修泽看到了。
他抬手去触,方清芷往后避了一下,躲开他的手,解释:“别碰,是梁其颂的血。”
手停在半空中,又缓缓收回。
陈修泽将手中俞家豪的外套折了一下,放在旁侧的架子上——那原本是挂伞的。
他说:“今日下午,苏俪俏找我,同我说,有个摄影师拍到你出轨的照片。”
方清芷急急:“荒谬!”
她睁大眼睛:“绝不可能。”
“我信你,”陈修泽看她,“所以我将人赶出去,来这里等你,我要你亲口告诉我。”
方清芷尚未从苏俪俏竟令人拍下照片的话的惊异中缓过神,她震惊毫无瓜葛的对方竟卖弄这样的谣言,又缓缓放了一回心。
至少不是陈修泽暗中派来监督她的那些人告诉他。
陈修泽摸了摸她的手,是冷的,他已经煮开了热水,没有做饭,用一个小锅,加了些红枣桂圆煨着,洗干净手,将杯子递给她。
“慢慢来,”陈修泽说,“我不着急,我说过,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信你。”
方清芷喝了两口水,尝出水里面放了红糖,淡淡的甜。
她一下午都没有吃东西,清理血痂,拆开那些被挣开的的线,再用碘伏消毒,缝合,以及换药,换绷带……这样的流程下来,再加血腥味重,她没有任何胃口吃东西,长久的未进食导致的饥饿感,渐渐被一杯红枣桂圆糖水疗愈。
她也终于想起该如何同陈修泽讲。
“那天,家豪来找我,告诉我,他有个同学被警察打伤。他将对方暂时藏起来,不敢往医院中送,更不敢被其他人发现……”方清芷将杯子放在桌子上,她说,“他自己出来买药,知道我曾经在地下私人诊所里做过护士,便来问我,可不可以帮他这个忙。”
陈修泽安静地听,他坐在椅子上。方清芷原是站在他面前的,被他扯住,要她坐在自己腿上——快五日了,手若蛇滑入裙,他将脸贴在方清芷脖颈,嗅着她身上的味道,和淡淡的血腥气息,闭着眼睛,轻轻应一声。
方清芷没有动,她继续向下讲:“那时我并不知俞家豪口中的朋友是梁其颂,就去了。”
陈修泽也摸到了。
方清芷咬了咬唇,她不想在此刻出声,开口也谨慎:“我看到他躺在那里,身上有刀砍出的伤口,很深一道……我做不到转身就走。”
半根指节涨开。
方清芷垂着眼睫,她说:“你知道,现在的梁其颂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梁其颂了,我也知自己是你的女友。今天倘若换了一个陌生人在那里,我也会救,不是为了什么情分,只是见不得一个人在我面前就这么没了。”
送了送,又加一根手指。
陈修泽说:“我知道。”
方清芷侧坐在他腿上,一手压在他手腕上,低声:“我想,来都来了,不如帮帮他……如果我那时候立刻就走,反倒显得我还未放下他,欲盖弥彰。”
大拇指压一点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