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松之有些赧然,偏头笑道:“夫人又要笑我色衰了。”
他们既不用得罪自己的主君,也不用冒着很大的风险。只要做一件小小的、抬手就能完成的事,就能得到段氏女的感谢,又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这封“不小心遗失”的信,究竟是怎么跑到段夫人手上去的……
他们会在当面抨击陶秉的临阵脱逃,背地里亦将陶氏作为一个笑柄——打仗的时候,给对手送信的也不止你们一家,可为什么就你被抓住了?
当信使揣着那封决定性的证据回到暨云城时,该收到消息的人,都听到了风声。
韩燧石已死,他的遗物却还在留在军中。
什么,你不信?
而这,不过是未来一个月里的小小插曲而已。在变化天翻地覆的暨云城,甚至连一颗水花都没有溅起。
读一读云归在信尾处强调的信息吧。段璟娘放眼望去,只见每一个字缝里,都写满了“——妈!!!快!!!给我打钱!!!”
失去了亲爱的陶家大伯,陶氏一族上下都倍感伤心。
其中一部分人,忍不住要离开这个伤心地,去石城住一段时间散散心。
“夫人莫气了……韩燧石围城三月,我以身作则,带领全城上下节衣缩食,又登门拜访诸族,请求捐粮,最后竟然并未饿死一人啊!”
见段夫人如此宽容温爱,陶家送信的子侄,顿时感激涕零地哭倒在地。
“陶秉老獠,看我剥了他的皮!”
云松之联想到女儿失踪后,自己多日的辗转反侧,不由怜爱地揽住妻子的肩膀。
还命人去后院请出府君,让云松之作为主祭,好好地送一送陶秉。
……
倘若段璟娘在席上将那封书信示众,陶家百年颜面,顿时扫地也!
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奇怪,有些事能做也能说,有些事说过就等于做过,还有些事尽可以做,很多人都在做,可一旦在光天化日之下拿出来,就会变得臭不可闻。
毕竟,段璟娘在书信里委婉提出的要求,是那么的简单易行。
云松之迷惑:“夫人此言何意?”
谁知这一次,段璟娘却只是冷笑一声,抽手转身,提起笔来。
曾经被人盛赞成“魄盖冰雪,魂凝白玉”的肌肤,如今变得粗糙干燥,那是长时间缺少油脂和谷类的摄入所致。
段璟娘没有多说一个字,她只是抬手摸了摸丈夫的脸。
等到段璟娘言笑晏晏地宣布,她近日要在城中召开一场谈玄会,会请满城上下的名流都来坐一坐时,有人当场就变了脸色。
那当然是韩燧石死前幡然悔悟,自己把信交给苦主的啊!
“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啊?”
至于留在城里的那部分人,未来一段时间内,都哀痛得不能见客了。
又用自己那一手出名的“钟体”亲自替陶主簿写了挽联。
到时候,整个云州上下,乃至相邻的青州、冀州,都会耻笑陶氏摇尾乞怜的叛主行为。
“陶主簿在世时,一向与家夫最为要好,乃是全城上下的左膀右臂啊。”
那么在这期间,有个热心肠的人,下令替韩燧石整理一下箱笼,无意从里面找出了一封陶秉的书信……这也很正常吧。
她仍然记得,自己的公公,云封疆老将军,写信时一向把最想说的话留在最后面。
段璟娘也十分感怀。
段璟娘派去的信使一来一往之间,一月时间悄然过去。
段璟娘待墨迹晾干,便把素帛置于匣中封好,令信使快马加鞭追上韩燧石的残军。
据说当天晚上,曾有人见到夜枭停驻在陶氏的屋脊。
她当场出绢三百匹,设下路祭。
第二天一早,段璟娘的请帖还没有送出去,城中便传开了陶秉急病身亡的消息。
等室内只有自己和丈夫二人后,段璟娘重新展开云归寄来的跨时空信件。她重读一遍爱女的亲笔书信,眉目间似乎酝酿着千言万语。
……
“……”
按照段璟娘过去的习惯,往往会顺势调侃两句,然后别别扭扭地表示他还凑合,好好养一阵还能漂亮回来。
他柔声安慰道:“止儿平安就好。她现在能给咱们寄信,或许某一日,就又能打开那个‘视频’了呢。”
“真不愧是云老将军一手带大的女郎。”
男人微凹的脸颊,还没养回肉来。
段璟娘横了云松之一眼,冷笑道:“岂独他陶氏有姻亲,会送信吗?”
——要是有人不服,可以去当面找韩燧石对质嘛!
韩燧石军中,确实没有段氏的姻亲。
将时间拨回一个月前,云归来信的这一日。
看起来,女儿也把这个习惯学了个十成十。
——因为以河下段氏的门第而言,他们还远远攀附不上。
云松之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回答哽了一下。
段璟娘摇摇头,轻弹了手里厚实的纸张一下。
段璟娘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但在韩燧石已死的前提下,段氏女一封书信送到,必然有人乐意来做这个人情。
这封信既不贵重,也失去了它的实效性。所以在行军过程中,不小心把它遗失,这也很顺理成章吧。
要等到这支败军返回滇州,这些东西才会交给韩燧石的家人。
见妻子眉梢眼角尽带杀气,云松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翼翼地再蹭近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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