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这幕戏拍不拍的成。”老院长单手拄着手杖,不紧不慢道:“你野心可不小。”“倒也不是奔着奖去。”卜愿哈哈大笑:“年纪大了,是喜欢玩点花的。”
文房墨宝,松景盆栽,一番工整规矩全都搬来了室外,像是隔空开了个传送门,在御花园里格外显眼。
正面是曲水流觞,转身是金屋墨宝,这转折叫一个漂亮。
第三幕是西南风情,亦是他们曾经救走应听月的池沼旁长久栖息的村落。
这一幕戏原本就是在棚子里搭景,方便吊着威亚拍水下戏码。
道具组直接把真树假树全搬来,临时搬走御花园的假山,把大半的西南风物强行塞在了这一角。
一面是繁华京城的典雅精致,一面是原始村落的绿藤老池,区别感登时就上来了。
最后一幕,是应听月看见的皇庭。
她能通过人的眼睛看人,亦能通过鸟的眼睛看鸟。
最后一幕铺了里外绿幕,配备纵向滑轨,让机器得以骤然拉升抬高,如同鸟瞰整个皇都,乃至天下。
如此安排一番,绿幕最快,西南最慢,文首辅的视野要安排在最后,要特意找个没有风的日子,在室外放好这些本应在室内的摆设,快速打好光快速拍完。
不然大风一吹,全都稀里哗啦刮到别处,根本拍不了多久。
现场仿佛四个传送门拼到一处,凑成人间绝无仅有的神奇景象。
卜导演敢想,剧组敢拼,愣是把文字里都没有写到的幻景给布置了出来。
这还没拍,单是绕着布景转一圈,都能让人感觉到心潮澎湃,妙不可言。
这种时候,两个主演反而都没什么存在感。
他们在曲水流觞那里会露个脸,但最出彩的不是他们,甚至也不是应听月本身。
而是摄像头所象征的那双眼睛。
一镜到底的拍摄过程里,从头到尾,应听月都不会出现。
观众只是透过她的眼睛,看瞬时变幻的四
景,看无穷灿烂的世界。
闻编剧一开始没想到这个小细节会拍得这样用心,在现场看得感慨连连。
太认真了……她自己都从未设想过。
但凡是个水平一般,行事敷衍的导演,随便切个镜头展示一下也就罢了,哪里会这样兴师动众,哪里会拍出这样的镜头!
她看得激动,还有空照顾拍摄的旁余。
“你们打算怎么转换方向”
一镜到底,代表的是全程只用一个摄像机,全靠演员配合、场景变化以及摄像者的走位来完成画面的变化。
“这次我亲自提着摄影机拍,”卜导演摸了下胡茬,发现已经好几天没剃过胡子了,又拿手背蹭了两下,怪刺得慌:“至于转折时的设计……”
“扇子。”蒋麓蹲在旁边看剧组忙活,冷不丁冒了一句。
他难得坐冷板凳,连续三四天都没什么事。
“拿扇子遮了再换”葛导演大概能理解他的意思,但摇了摇头:“那跟切了镜头有什么区别。”
“扇子一挡,什么都看不见了,观众也不知道咱这布景有多牛逼。”
“半遮,”蒋麓扬眸念了句诗:“犹抱琵琶半遮面,你听过吧。”
“扇子半遮镜头”旁边的另一个副导演愣住:“那转方向的时候岂不是花得很……”
“就该花得很。”卜老爷子难得应了次侄子的话:“他说得对。”
去皇宫,该用宫扇。
美人香扇含笑半遮,扇沿挪开的同时,是梅花微绽,雪落渠间,美酒歌谣无数。
去权臣书房,该用蒲扇。
佯作的谦恭文雅,半真的清贫文气,扇子一打,露出金粉墙,徽州墨,宣州纸,名画半卷,翠玉横陈。
去西南,该用大扇一般的蕉叶。
好似应听月从池沼里走回家中,推开重重掩映的芭蕉叶,能看见小孩赤脚跑去,看见妇女河边浣衣。
转换场景时,镜头由扇子半遮着,一转身画面会如滚筒般急速旋转变化。
观众看到这一幕时,可不就身临其境,好似自己也得到重光夜的召幸。
旁人听明白之后,都对这个想法夸奖连连,直声说好。
剧组二话不说,立刻找来对应的各种扇子,芭蕉叶是直接开车去隔壁影视城的兄弟剧组里现掰的,相当水灵。
葛导演兴冲冲地捧着跟他一人高的芭蕉叶子回来,大声问谁来应这趟活。
蒋麓起身伸了个懒腰,发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我来。”
他仍是玩世不恭的笑容,转头看向舅舅,心意已是笃定。
嗯,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