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宁可他一直纯粹快乐着,不去接触那些复杂的事物。
蒋麓清楚自己也仍是年少,十八岁,能主导的范围太小了。
他不敢有多喜欢他。
他有时候会想,如果再过十年,他二十八岁,苏沉二十四岁,两个人
的故事又会怎么样。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动。
如果那时候苏沉还愿意,他会去和梁姨说清楚,扛下所有的压力,无所顾忌的喜欢他。
他站得不近不远,此刻冷静克制着,并不会因为心动去碰触对方的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苏峻峰小心翼翼推开门,惊讶看到自家倔脾气儿子终于肯睡觉了。
很快夫妇两都凑过来看,感叹哄大儿子睡觉怎么也这么难,用口型说了声谢谢。
随他们出来之后,苏峻峰留他吃晚饭,蒋麓想了想笑着拒绝了。
“现在是四点,苏沉估计晚上十一点会醒,到时候给他喝点粥之类的。”
“苏叔梁姨,我先回去了,家里还在大扫除。”
“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你这么远跑过来一趟,”梁谷云忙不迭把自己亲手包的包子装了两大保鲜盒给他:“你拿着这个,有三鲜馅儿有莲藕馅,可好吃了!”
蒋麓没推托,笑眯眯跟他们告了别。
还真如预料的那样,苏沉一觉黑甜睡到凌晨十二点,醒来的时候意犹未尽,感觉自己像在倒时差。
“哎?”
先前怎么回事来着?
我在床上?
他摸索着开灯,隐约想起来蒋麓来过,下意识想喊声麓哥,又强行打住。
在家乱喊什么,生怕家里人不误会……
梁谷云这会儿正在刷牙,听见动静叼着牙刷过来,含糊道:“小祖宗,你可算醒了?”
“我几点睡来着?”
“下午三四点。”梁谷云翻了个白眼,难得抱怨两句:“连着两三天拧着不睡觉,宝啊,你想干啥?”
苏沉有的理亏,小声道:“你知道,我做事一沉进去就容易出不来……”
“是是是,我该给你取名叫苏出来,”亲妈吐槽一句,刷了两下牙往回走,又道:“吃点什么?粥熬好了,来点包子还是蒸饺?”
“蒸饺——”
苏沉这会儿还窝在被子里,先看了眼桌子上没收拾完的纸条,猛然想起来什么。
下午麓哥来过。
而且是麓哥两三句话哄得他靠过去,接着就睡着了。
少年看看桌子,又看看床,瞬间明白是他把自己抱过来的。
他的脸唰地红起来,不知道自己被亲过没有。
当时怎么能睡得这么沉!就应该取名字叫苏不沉!
转天下午,苏沉约好时间,又去了明煌娱乐的高层会议室。
这次除了姜玄交给他的复印件,他还带来三样东西。
分集评分标色表格,主演的剧本修改建议,以及增修参考对照清单。
姜玄按时出现,本以为只会看到一份类似的建议,没想到短短五天里,苏沉会做这么多。
他翻看这些文件时,又抬头打量着这个刚读高一的少年,像是重新审视定义着。
原先白玉奖的视帝提名出来时,他一度以为是颜电调教的好。
很多导演会一举一动地全程教演员怎么演,这不奇怪。
这些好导演的片子会一直保持高分,但演员一旦换个导演,突然就哑火了一般,演得乱七八糟。
归根到底,是前面喂奶一样硬教,傻子来了都能演好。
可眼前的苏沉,看着还是个清爽干净的高中生。
姜玄仔细看了每一篇文件,充分领会到他能对一件事有多投入。
分析深刻,措词精准。
这小孩将来还可以走得更高,如今得到视帝提名是实至名归。
“你做得很好。”姜玄罕见地给出肯定夸奖:“这份作业,我给A+。”
“享受最后的假
期吧,开机仪式见。”
苏沉表面平静地起身道别,全程淡定地下了电梯。
等回到地下车库,才开心到原地蹦了两下。
过关了!!哈!!
蹦完立刻上车,生怕被狗仔拍到。
一晃到了周六,蒋麓由蒋从水送去了时戏院门口,准备艺考复试。
苏沉也在车里,全程扒着车窗往外盯。
蒋麓难得看见他幼稚的一面。
“还找那件外套呢?”
“我就不信了,”苏沉一提到那件外套就气鼓鼓,扫描仪一样逐个看了过去:“那个人最好别进复试!”
“是,最好别被录取,”蒋麓戏谑道:“回头要是被你抓到,毕业证书当场灰飞烟灭,这不得痛哭流涕认个错。”
蒋从水听说了这件事,一边探头找停车的位置,一边接话道:“是不是你梁姨挑的那件?怪好看的。”
蒋麓听得一惊。
“你居然会夸我的衣服好看?”
妈——你不会喜欢梁姨吧??
你什么时候夸过人啊!
蒋从水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蒋麓痛心疾首。
“你快夸我两下,我要去考试了!”
蒋从水:“……”
“那你就在这下吧,我好倒车。”
“妈,爱的鼓励!”
蒋从水有点嫌弃:“你下不下车了。”
蒋麓很受伤。
妈的,我还不如一件衣服。
今天复试来的人明显少很多。
照例,第一轮还是要进行才艺表演,这回能见到许多人背着趁手的乐器,二胡、小提琴、萨克斯之类都大概能从形状上看出来。
蒋麓空手来的,左右张望了一眼,心想那我给人家打个太极吧。
大概是通过风的缘故,今天考试厅明显没有了脚臭味,大家的衣服外套还是堆在一起乱放。
蒋麓思索一阵,决定放在近处,顺便找了个人帮忙看着。
于先前不同的是,第一轮结束以后,有老师专门带他们进行第二轮预演,时间给的很充足。
“大家好,我叫秦以竹,”女人穿着深墨色旗袍,气场很足:“这次五人一组,仍是抽签选题。”
“要求还是和上次一样,台词剧情自拟,现场表演十到十五分钟。”
“三个题目分别是:‘商店着火’、‘谁是小偷’、‘遭遇抢劫’。”
这一批进来了五十个学生,快速按学号分成了十组,由为首的学生负责抽签。
难度其实已经等于大一学生的一个小作业,但给的时间非常有限,只有十五分钟。
五个人要分出戏份,要确认角色和互动内容,对新手来讲,十五分钟远远不够。
分组讨论时,其他四人看见对手是蒋麓时,目光里的恐惧大于惊喜。
哪怕在校门口外,他们任何人看到蒋麓,都肯定会特别高兴地过去打个招呼,说嗨我是你的粉丝,你演的剧特别好看。
但此时此刻,晋级名额有限,赢不过他就有可能考不上时戏院,碰到这样的对手简直是运气炸裂。
——谁要跟蒋麓演对手戏啊!!靠!!
蒋麓很谦虚地让到一边,果然四个人自发抱团,性格偏主动的人立刻把小偷和被偷的角色给抢了。
这是最容易出戏的两个角色,台词也最好创作。
旁边的看客一旦不注意,很容易车轱辘话反复说,来回都是‘谁偷了啊快出来’。
又有人不甘示弱,说小偷也不一定只偷一个,硬是又要了一个被偷的角色。
蒋麓全程没怎么讨论,看他们四个争来争去,自己想着会怎么发挥。
如果苏沉在这,他们会玩得飞起……咳,现在一个人玩玩也行。
时间一到,秦老师出来叫人。
“709,你们这组准备上了,下一组准备抽签。”
他们五人互相看了一眼,按身高排队进场。
评委换了一批,但依旧是时戏院的专业老师,神情严肃地看着他们几个。
五个高中生齐齐鞠躬,声音不太齐地喊了声老师好。
戴眼镜的男生率先道:“老师好,我们这次的表演节目是——‘谁是小偷’。”
老师抬了下手:“请开始。”
五个人先后拉了椅子坐成两列,模拟公交车上的样子。
矮个子女生为了抢戏,拿了凳子不坐,临时站在一旁假装抓着扶手。
眼镜男看了立刻掏出手机,大声打起电话:“歪?我坐公交呢,你上次说的那个事啊——”
负责演小偷的那个坐不住了,没等几秒,起身很逼真地晃了一下,佯装是公交转弯撞到别人身上。
“哎哟,不好意思。”
蒋麓噗嗤笑出声了。
他一笑,其他四个都以为他笑场了,有个人下意识看向他,其他几个人不知道该不该看,继续按自己的逻辑表演。
“我银行卡?没搁家里吗?”眼镜男声音大的有点夸张,摸索着道:“我找找啊,我钱包在……哎?我钱包呢?”
“先挂了,靠,我钱包不见了!”
那人猛地挂断手机,有点暴躁地大声道:“有小偷!你们摸摸自己兜里,东西少了没有!”
旁边几人立刻接戏,左右摸索起来。
小偷前面跟眼镜男商量过戏份,此刻作势要下车。
“你不许走!是不是你偷了?”
“关我什么事啊,我到站了。”
“一看你脸色就有鬼,谁知道你真话假话!”眼镜男即刻把他拽过来,开始借题发挥。
蒋麓坐在椅子上看戏,心想如果自己是老师,得给这两人打B。
演得是那么回事,故事太简单了。
观众看了前面知道后面,估计会直接换台。
他轻轻哎了一下。
其他人还在闹着要打架劝架,第一声没理他。
蒋麓又哎了一声。
这时候再不理他,会显得有点刻意不接戏,旁边女生这才看过来:“你干嘛。”
“你钱包掉地上了。”蒋麓指了下地上。
小偷立刻挣开眼镜男,大声道:“我就说不是我!你耽误我上班了,得赔钱!”
女生也没想到他突然来个无实物表演,立刻在地上掏了一把:“谢谢,我刚看到。”
蒋麓又看向那小偷男,一扬下巴:“你,东西掏出来。”
“手机在裤腿兜里,牛皮钱包在外套内兜,需要我帮忙吗?”
眼镜男啥了,临场找词道:“你谁啊?”
小偷哪想到他闲得没事还给自己加戏,现编台词有点磕巴:“乱,乱讲!里面根本没有!你诬陷人有病啊!”
蒋麓像开场时那样笑了一声,骤然站了起来。
这一站,真有便衣亮相的感觉。
身长玉立,颈背笔直,单是形体已足够加分。
大概是气势压人,他一走过来,不光是小偷往后退,眼镜男也跟着退,下意识道:“干,干嘛?”
“不干嘛。”蒋麓懒洋洋地走过去,反手卡着小偷一个挡腿踢下去,倒三角一拧疼得人嗷嗷乱叫:“真要我亲手来?”
“师傅,前头停一下车,我押人下去。”
他单手押着小偷,右手利落卸货。
纸团钥匙一样样往下捋,有实物无实物混
着来。
有女生这时候还没抢到词,急中生智道:“那不是我IPOD吗!怎么在他身上!”
“钱包!这是我的钱包啊!谢谢你警察同志!”
蒋麓单臂一摆,手下小偷又晃过半身,算是上下左右检查干净。
他假意掏出铐子咔哒落锁,把人推到一边。
眼镜男立刻补词:“我说吧,这人贼眉鼠眼,一看就是小偷。”
蒋麓乐了:“他是,你就不是?”
眼镜男傻了,心想刚才也没商量这个啊,反骂道:“你别血口喷人!我是帮忙抓小偷的,在座的都看到了!”
其他人被他抢戏抢得很烦,没接这个话茬。
蒋麓跟着嗯嗯两声,单手一抓把人摁在不存在的墙上,随手一翻掏出个手机,虚空一抛稳稳接住:“这谁的?”
“我的我的!”又有人欢天喜地来接戏:“好啊,原来他两是一伙儿的?!”
“现在小偷还唱双簧啊,太过分了!”
眼镜男眼睁睁看见自己手机被扔到那女生手里,自己百口莫辩,特别憋屈。
明明是我手机!你干什么!
“行了,刚好到站,你们两跟我下来。”
蒋麓把人衣领一提,架着人往外走。
还不忘回头吹声哨,冲着不存在的空气司机笑了声:“谢了师傅!”
等走出去了,他反手给前头的小偷撂了手铐。
“下次注意点。”
演小偷的同学愣了下,发现蒋麓真在玩自己的钱包。
“你是怎么拿到的——”
“黑吃黑。”蒋麓简洁道:“滚吧。”
眼镜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鼻子道:“你!你胡来!”
蒋麓往前一步,吓得他又连连后退。
蒋麓单指让钱包立着转圈,笑着WINK一下。
“我是小偷,当然胡来。”
评委们看完全程,默默打分。
刚才真想咳嗽一下,好家伙,给别的同学一点发挥余地嘛……
蒋麓演完出去,拿回外套自顾自穿好。
秦以竹靠墙看他,幽幽道:“一个人玩得挺开心啊。”
“哟,这不是我大姑姑吗,”蒋麓恍然大悟:“上回片场您可没少掐我脸。”
秦以竹看得感叹:“一转眼小不点都来考时戏院了,得亏我不教你这届。”
蒋麓嘿嘿一笑,拎着文件袋跟她说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