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荣甲愣了一下,气愤地说:“当然不是!她竟然这么跟你说?”
他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你妈妈不是什么十八线演员,也绝做不出爬床的事,她是这世上最好的人,我们青梅竹马,互相喜欢了十几年。”
这是第一次,他仔细地跟许允寒讲了他妈妈的事。
许允寒的妈妈叫韩星,许荣甲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了。
原本她是他护着的邻家妹妹,后来自然成了他喜欢的女朋友,再后来成了他一生唯一的妻子。
那个女孩从小身体不好,免疫力低下,瘦瘦小小,他带着她上学,把她护在身后,一护就是短暂的一生。
最初他来a城,就是因为这里医疗条件好,方便给她看病。
她总是大病小病不断,成人斯蒂尔病在他们家乡那个小城市,好多医生都没有治疗经验。
后来她怀孕了,一直瞒着他。
她和孩子素未谋面,却已经决定不顾身体生下他。
最终,没有等来一个好结局。
许允寒早产,也是天生体质差身子弱,性格也有点问题。
许荣甲痛失爱妻,心脏破碎,看着这个瘦弱的孩子,又心酸无措。
一开始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他只能埋头去赚钱。
当年他们吃够了没钱看病的无奈苦楚,至少不能让这个体弱的孩子再经历这一切,同时拼命拍戏赚钱也能让他短暂忘记妻子离世的痛苦。
许荣甲没跟许允寒多说妈妈的事,是怕从小敏感自闭的他多想,以为是因为他妈妈才死的。
他从来不问,他也就从未再说。
“这么多年确实有人爬床,但你妈妈绝不是那样的人,她安静腼腆带着点天真的浪漫主义。”
“也有一些身份合适的人,提过想要跟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我都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有过你妈妈后,我觉得再也不需要别人了,另一方面……”
许荣甲低着头,哑声说:“你当年那个样子,看起来再好的人,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受欺负。”
家里的阿姨还在厨房忙活,饭菜的香气飘到了客厅,给好久没开火的清冷空间添了些烟火。
靠在沙发里的人绷着浅淡的薄唇,说:“你对林空濛很好,很想要一个她那样的孩子吧。”
许荣甲急着解释,“我对她好,是因为当年就是她把你从房间里拉出来的啊,我每次带她回家陪你,当然对她比其他小演员要好点。”
“反正都要选演员,她演技也不错,为什么不多给她个机会,这样我又能多带她回家陪你玩了。”
当年许荣甲没看到房间里的情况,只看到是林空濛和任鹤鸣一左一右把许允寒从房间里拉出来,后来任鹤鸣因事回家,他就时常带林空濛来家里玩,同时给她更多机会。
“你妈妈是我最爱的女人,她非常爱你,不顾体弱生下你,你是她留给我的孩子,我也……”
他看了看沙发里病弱苍白的儿子,别扭地坐到他身边。
儿子的变化和胃病也给有了他勇气,他抬了好几下手,终于拉住儿子的手,那句话终于从严厉固执的嘴里说出来。
“你是我这世界最重要的亲人,我也非常爱你,不管你病弱,你自闭,你固执,你走错路,你都是我们亲生的宝贝孩子,我们都希望你健康快乐地好好活着。”
酆都地府区位于酆都罗山,这里常年阴气缭绕,天昏地暗。
酆都罗山牛马府域,一排厉鬼正吵闹哭喊。
在酆都地府,无常殿负责将鬼魂带到地府,再交由牛头马面家族进行登记编号。
无常殿的无常不仅要接正常死亡的亡魂,还要在阳间抓捕为非作歹的恶鬼,因而个个阴煞重,手段狠,怨气再大的厉鬼被他们教训过也不敢再出声,但到了牛马府域,一离开黑白无常,他们就又控制不住怨戾气。
不知道是谁踩到了谁的头,还是怎么回事,这几个缺眼少舌的狰狞鬼吵了起来。
一滴眼泪落到登记用的黄纸上。
现场安静了一下。
坐在前面给他们登记的是一个异常瘦弱苍白的鬼差,坐在大大的黑槐木桌子后面,单薄如纸,瘦小阴郁。
他低着头,眼泪正一颗颗地从他细瘦苍白的下巴上落下来,他哭得浑身颤抖。
就要像是一直安静懂事,不哭不抢的孩子第一次哭,终于把所有深埋在心底最深处的委屈哭了出来。
一排厉鬼慢慢安静了下来,看着无端哭泣的鬼差静默怅然。
经历过死亡的鬼,更能懂得眼泪的重量,更珍惜还属于人的悲欢。
最前面一个面容严肃可怖的厉鬼,伸出手想拍拍鬼差的肩膀,即将触碰到他时,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手已经碎断了。
他用没有手的手腕碰了碰瘦鬼差的脑袋,“别着急,慢慢来。”
鬼差点头,哽咽着“嗯”了一声,给与回应。
他用手背擦了擦眼泪,还是有更多的泪珠从桃花眼里大股大股溢出,他哭得越来越重,手指攥紧笔也止不住颤抖。
一排的厉鬼安静地等待他哭完,槐木桌上不知哪个鬼传来的花纸手帕静静地守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