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弱的向阳越来越健康,师故息脸上的笑也越来多。
虞景安带他和向阳去国都各处游玩,带他去猎场狩猎,带他去护城河边放花灯。
他对他说:“故息,国都是不是也很好?”
师故息看着他灯火下俊朗的脸,点头。
师故息的父亲本不想他们家的人跟皇子走得那么近,但是师故息是他最心疼最愧疚的小儿子,看着他在三皇子的带领下一点点走出来,重新变得活泼明亮,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们去了。
师家上下其实都很感激三皇子,感谢他能让师府最宝贝的小少爷从阴霾中走出来。
在亲昵的相处中,谁也说不清情愫在何时生出的,只知道在一次狩猎时,虞景安的马被人动了手脚,师故息虽然病弱,还是下意识飞身护住了虞景安。
虞景安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下的人,低头吻住了他。
师故息没拒绝。
他忍着身后血淋淋的疼痛,亲吻了他的三皇子。
他们背对着家人偷偷地喜欢着,那次亲吻之后,虞景安对师故息更好了。
他会给师故息放满满一护城河的花灯,每一个花灯里都有他亲手写的师故息的名字,和他的祝福。
他会追寻一年为师故息寻来他喜欢的名剑。
向阳死了,他不顾皇后训诫陪了他三天三夜,对他说:“故息,向阳死了我还会一直陪着你,你一定要像向阳一样,替它开心地活下去,好吗?”
师故息紧紧抱着他,觉得除了他,他再也不会如此深爱一个人了。
三皇子母妃地位卑微,在后宫仰仗皇后过活,但三皇子在民间的声望渐渐超过了皇后的儿子,二皇子。
虞景安在宫里处处受皇后一脉刁难。
师故息有时候会心疼,可他发现无需他安慰,不管在皇宫受了多重的惩罚,虞景安第二天还会笑着去给灾民发粮。
他母族曾是做皇商的,地位和后宫的妃子比是低微,但很有钱,足以支撑他做很多别的皇子做不到的善事。
师故息见状,更加钦佩喜欢他。
他们的感情更加深,师故息也找到了新的人生方向,他经常跟虞景安一起去各处帮贫苦百姓。
皇上身体愈差,皇子之间的党争愈烈,朝堂形势紧张。
师家不愿意卷入皇子间的斗争,可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脱不开关系了。
有一次师故息和虞景安赈济灾民,在回城的路上遭遇暗杀,命悬一线时,是他大哥带兵救了他。
被他大哥一箭射杀的正是二皇子的表哥。
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很明显,在外人眼里,师家是站到三皇子阵营中了。
师故息的父亲叹了口气,对他们说,三皇子确实心怀天下,为国为民。
那时师故息是有点开心的,他忠于皇上,但是如果只说几位皇子,他确实觉得没人比得过三皇子。
虞景安十九岁那年,到了不得不娶皇子妃的年纪,大皇子十五岁就娶了,他已经拖了好多年了。
听说皇上有意把丞相家的三小姐许配给他。
他跟师故息说:“故息,你知道的,皇命不可违,这是父皇的意思,我对天起誓,一生只爱你一人。”
师故息怎么不懂呢,忠君是他们师家家训第一条,从小到大他受到的教育就是,没有任何疑问地服从皇上的一切决定,皇命即是天命,这是刻入他骨血的。
虞景安娶了丞相家的小姐。
师故息大病一场。
后来,虞景安又娶了御史家的小姐。
后来……
后来皇上驾崩了,留下圣旨让三皇子继位,虞景安被二皇子和太子囚禁,师家奋力护他登上皇位。
他登上皇位后开始选妃,师故息和他大闹一场,“这次选妃,又是先帝的意思吗?”
虞景安说:“故息,充盈后宫是平衡朝堂的手段,我刚登基,根基不稳,你要理解我,你要识大体。”
又一次选妃后,师故息没法理解他了。
从皇宫出来后,他看到护城河又放满了花灯,看热闹的人兴奋地说,这是皇上为皇后放的,他们夸赞着帝后情深,而他一个人在那里枯坐了一整夜。
那一夜他想开了,他明白了年少的那些爱恋,早被权势消蚀,只有他一厢情愿,相信那是一世的诺言。
枯坐一夜后,师故息离开了国都,计划去边疆找他大哥。
没想到半路被虞景安绑了回来,他满脸阴沉地质问他怎么能离开他。
师故息的放弃离开,刺激得虞景安露出了真面目。
师故息才知道,表面谦和明亮心怀天下的人,骨子里是怎样的黑暗偏执。
他才知道,当年那个叫向阳的小狗,是因为虞景安喂毒药才会那么虚弱,它是他特意挑选,拿来接近他的工具。
每当向阳身体好一点,他就会再喂药它一点毒药,看着他越来越喜欢向阳,虞景安忍受不了把向阳毒死了,让他更加依赖喜欢他。
他才知道,太子和二皇子对他的暗杀,都是虞景安暗中安排或促成的,为的就是让师家卷入他的阵营,借此拉拢更多势力。
他才知道,先皇根本没有留下圣旨让虞景安继位,那是伪造的,因为他知道师家明面是站在他阵营里的,但他们始终忠于皇上,如果没有圣旨,该继承皇位的是太子,他们不会为他造反。相反,如果有圣旨,他们不管多难会誓死护他登上皇位。
他才知道,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露出真面目后,虞景安不再掩饰地将师故息囚禁在后宫。
他对他说,他是怀着目的接近他的,但真的爱上他了。
师故息笑问:“你的爱就是娶了一个个高门小姐吗?”
虞景安愤怒地说:“如果当时你父亲和哥哥愿意站在我这里,我还用娶她们吗?”
师故息:“那你登基后呢?”
虞景安:“要是你父亲他们知道先皇的圣旨是假的怎么办?你们师家太厉害了,我需要拉拢更多的权臣来抗衡,故息,你知道吗,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睡个整觉。”
师故息笑着垂下头,眼泪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再没跟他说过话。
他被囚禁在深宫中一间阴暗的房间里,手上脚上都是细细的铁链,即便没有守卫,他也走不出眼前的门。
虞景安经常把他按在床上,让他对他笑,说他爱他。
他被关在深宫里,无法见到到父亲哥哥,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他经常坐在那扇小窗户前,回想和他们一起在边境畅快骑马喝酒的场景,接着又会被虞景安按在床上。
在这种昏天暗地中,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景安有一次在床上兴奋地跟他说:“故息,我们终于可以没有阻碍地永远在一起了。”
师故息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半年后,他隐隐察觉到宫中的氛围紧张了起来,连看守他的人都有点心不在焉。
就在这种紧张环境下,守卫放松了时,一个给他送饭的宫女哭着在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
他才知道这两年发生了什么。
他在去找大哥的路上消失,家里人一开始以为是太子和二皇子的余党做的,在错误的方向和虞景安的故意引导下,查了小半年都没找到人。
但是他们没放弃,后来换了方向,才查到他是被虞景安关起来了。
虞景安不承认,却又时不时向外露出他在后宫身体每况愈下,快要不行了的消息。
他从小跟着大哥在边境长大,大哥比父亲还疼他,他又是大哥最愧对的人,他一直后悔在那场战场上没护好他,才让他变成这样。
大哥看到的消息越多越着急越心疼,终是没忍住,夜闯皇宫来救他,种了埋伏,最终被万箭射穿。
虞景安将大哥的尸体带到师家,父亲跪地交出兵权,自愿退守边境,在离开前他乞求虞景安见小儿子一面,被拒绝了。
在去边境的路上,他也死了。
二哥在知道病弱的弟弟被囚在后宫折磨,大哥惨死深宫,父亲在回边关的路上被杀了,就连大哥刚出生的儿子也被杀了后,一时接受不了,带兵反了。
在收到二哥死了的消息那晚,虞景安在床上跟他说,他们终于可以没有阻碍地永远在一起了。
而他竟是在半年后才知道这一切的。
皇宫氛围紧张,是因为二哥谋反一度让朝廷无力对抗,这场大战持续了很久,最终被敌国钻了空子,在二哥死后,趁机打了过来。
那天晚上,师故息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想大哥的死状,想他曾在边境草原上问大哥怕死吗。
大哥手指敌国边境,意气风发地笑说:“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我之荣幸!”
他想起虞景安登基那天晚上,他坐在篝火旁,问父亲为什么会给他起这个名字。
父亲望着热闹的皇宫说:“我等随先帝打出一条血路,享受这富足江山,可还有更多的故人死在了战场上,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他们在地下能够安息,也是对我对我们所有人的警惕,不要辜负那些死去的士兵。”
父亲和蔼地看向他,“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时,我就给你想好了这个名字,先帝觉得很好,正好当时要给三皇子也就是圣上赐名,先皇就赐下了‘安’字。”
师故息想着想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奋力而起,咬住了虞景安的脖子。
他本可以咬死他的,可是那时他犹豫了。
敌国打过来了,这种关键时候,如果皇上再死了,大晟国就完了。
所有为大晟国战死之人的牺牲都没了意义。
虞景安没死,师故息死了。
虞景安来时,看到他头搁在窗台上死了。
房间里没有锐利的东西,唯一有点棱角的是木窗边缘,师故息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头搁在窗台上一点点把自己的脖子磨断了。
鲜血从窗台上流下来,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