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雪风想起陛下召他过去说了这件事后,对许怀谦极为推崇的模样,不禁暗暗叹气。
他先前都已经注意到了科举只注重时政的弊端,却没有如许怀谦一般能够想到去著书。
至多地就是想到能不能多推行一些科举试题,而不要单侧重一样。
同样的多推行试题,就意味着天下学子要学的东西同样要增多,他先前还在想怎么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没想到人家新科状元,脑子一转就想到著书,把要考的学识圈在一个范围内,而不是再跟以前一样,杂乱无章的学习,不就很好地把问题解决了么?
而且韶雪风看到的不仅仅只有此,他看到了一样,公平性。
要问天底下当官的读书人哪里最多?那必定是世家里出来当官的读书人最多。
因为他们有家族的底蕴,天生就比别人看得多,会得多,学得多,科举对他们来说,不算太大的事儿。
可是平民读书人呢?
他们光是能够读书这一项,都能把一个家庭给榨干了,更别说是去科举路上那些额外的书籍了。
如果把所要考的知识划分在几本书的区域里,这样每个人学的都是一样的,只要肯努力,肯用心,每个人都有上升的机会。
“新科状元?”
“许怀谦?”
“又是他?”
听到他的名字,一众翰林院的官员已经不陌生了,因为他的卷子,大家都传阅过,知道这位状元,想法谓之常人要新奇、大胆不少,因此,此刻听到韶雪风说这个想法是他提出来的,众位翰林院官员竟然有种在意料之中的感觉。
“他至多就时政一项能力出众,还能包揽其他所有书类不成?”
他们可是没有忘记,韶大人刚刚可是说了,陛下要的是多元化科举。
除了诗词歌赋,时政,以外,旁的都要有,天底下的书类这么多,他一个人都要包揽完不成?
“怕就怕他想要专横?”
毕竟,这个想法是人家提出家的,人家想要科举考什么,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想法。
到时候人家根据自己的喜好定书籍,他们这些人,一样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或许我们可以等他上衙试探试探?我觉得这位新科状元,既然提出了多元化科举这个思路,他就不会是一个专横的人。”
他要是专横的话,铆着劲不让陛下改革科举就好了,毕竟,天底下的学子,现在还把他的乡试卷子当时政入门书在研习。
只要时政科举一直不改革,天底下通过他的时政试卷考上的人,都可以算作他门下弟子,以后是可以被人尊称一声,恩师的!
他这一改革科举,他这影响力瞬间缩小了许多,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
“说得也是!”
翰林院一众官员在翘首以盼等着许怀谦的时候,许怀谦正在试穿他的新官服。
镂花金座,中衔蓝宝石,上衔砗磲的官冠一戴,前后绣鹭鸶的补子的官服一穿。
陈烈酒都没忍住眼睛一亮:“好看!”
“是吗?”许怀谦抿着唇,扯着身上的衣服不太满意道,“就是这个颜色我有点不太喜欢。”
深绿色。
虽然他平时也穿浅青色的衣服,但这么绿的衣服他还是第一次穿。
“为什么不喜欢?”陈烈酒给许怀谦整了整衣领,“这个颜色很衬你的肤色。”
许怀谦的肤色是那种病态白,平时穿浅一点的衣服还能遮掩一点,这深绿色的衣服一穿上,那苍白的肤色一下就凸显出来了。
配合着他那张不俗的容貌,一看就有那种惹人怜爱楚楚可怜的味道。
是陈烈酒最喜欢他的一款模样。他就喜欢怜爱和蹂.躏这样的小相公了。
“因为他是绿色的!”许怀谦该怎么跟他说,在他那个时代,男人穿绿色的衣服,代表他被绿了,就很令人不舒服。
陈烈酒不解:“绿色怎么了?”
许怀谦只好跟他讲了一个绿帽子的典故。
“哈——”还是第一次听这种故事的陈烈酒觉得好好笑,“可这不应该是人的错吗?为什么要把人的错误归在颜色上面。”
“就像你讲的这个绿帽子的故事,”陈烈酒给许怀谦扣好腰上的朝带,“要是犯错的那人换一种颜色给丈夫做帽子,那个颜色是不是也会成为一种罪?”
许怀谦深吸了一口气:“你说得有道理!”是他观念太过于深入了。
“别纠结了。”许怀谦看了看他家小相公那张白得发光的脸,“朝中士大夫都这么穿,这个颜色代表着荣耀呢。”
好多人想要一件深绿色的官服还要不到呢!
“不信,我拉你出去走一圈,你看他们羡不羡慕你!”说着,陈烈酒就把许怀谦往门外一带,早就在他们等候他穿官服出来的陈家三人,同时:“哇!”了一声。
陈小妹出声:“二哥,你好贵气啊!”先前许怀谦穿绫罗绸缎的时候,也很贵气。
但那种贵气,只是富有的贵气,现在的贵气就不一样,是有权又有势的那种贵气!
看到陈小妹那小迷妹的样子,许怀谦开心点了:“是吗?”
“当然是了!”陈金虎肯定道,“我以前看到二哥总怕靠近你把你弄碎了,现在嘛,有点想给你下跪的冲动了。”
毕竟,官与民不同了。
“嗯嗯!”王婉婉认同地点头,他们二哥这官服一穿,可不就很有种让人给他见礼的冲动。
“可别!”许怀谦终究不是古人,不太能那么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跪礼,“我怕折寿。”
院子里的其他三个陈家下人,原本是有想给许怀谦下跪,好好给许怀谦这位新上任的六品官过过官瘾的,一听到许怀谦这话,忙把动作止住了。
折寿啊。
那这可使不得,使不得。
陈家人口简单,也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下人,就是宅子大了点,打扫起来有些累人,可每个月月钱并不少拿的刘贵夫妇并不抱怨,因为陈烈酒允许他们夫妻二人的女儿在陈家随意玩耍。
他们夫妻二人是从外地逃难来的,先前夫妻二人也不是没有试过卖给别人家,可那些人要不是不要他们的女儿,要不就是要让他们的女儿一块为奴。
只有陈烈酒同意他们带着女儿一块入府,且不让他们的女儿为奴为婢。
他们的主人陈烈酒说了,要保护好他夫君许怀谦,要是他夫君许怀谦不在了,他就会卖掉京城的一切,回杏花村与夫同眠。
陈府钱多事少,主家还宽容,要是陈烈酒把他们转卖了,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好运,能碰到一个这么好的主家。
因此,两人打从心底里希望许怀谦这位入赘大人能够长命百岁。
另外一位新加入陈府的盛一,也同样不希望许怀谦有事,许怀谦虽然跟他家姑爷一样出生平民,又同样是入赘之身。
但他有才能,又是新科状元,还得皇帝重视,未来前途不可估量,跟着这样的人,前期是苦了点,后期绝对能飞黄腾达!
前提是许怀谦的命得维持到那个时候!
下人们在想什么,许怀谦并不清楚,接收完家人赞叹的眼神,终于放下了绿衣服的芥蒂,和陈烈酒一块美美的上班。
缙朝的翰林院官署位于皇宫的东侧,靠皇帝上朝的金銮殿格外得近,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在翰林院后面一点就是六部、钦天监、宗人府等等一类的官署,因此这里也叫文官署一条街。
与文官署对应的就是武官署,不过那就位于皇宫的西侧了,距离这边的距离还远着。
由于陈烈酒驾的是官车,沿途官署两侧的巡逻的侍卫们虽然好奇,那家的大人这么大胆,用一个漂亮哥儿当车夫,不过还是没有多事的过问,任由他们通过了。
文官署一条街旁人都进不来,陈烈酒也没来过,他驾着马,好奇地默念着沿途两旁的官署名,等念到翰林院的时候,这才跟许怀谦说:“到了!”
许怀谦扒开车帘看了眼他以后即将上班的地方,见周围来了不少跟他们一块上衙的马车,忙把他老婆的头勾进车帘里,对着他的唇亲了又亲,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开他,下了车:“我去上衙了!”
独留下陈烈酒勾着红艳艳的唇,看他那脚步匆匆地走进翰林院的背影,无声地笑了笑。
缙朝的官署点卯非常严格,迟到了跟现代一样会扣月俸,虽说,大多数的官员并不心疼那点月俸,但要是扣太多,一样会被贬谪罢官。
因此,许怀谦到的时候,翰林院的不少官员都到了。
他们好奇地打量许怀谦这个新科状元,虽说传胪庆典那天已经有不少人见过这位新晋状元了。
可在庆典上毕竟隔得远看不太清,只知道是个模样极好的青年,现在一看,何止模样极好,还是个年轻得过分的青年呢!
这到弱冠了吗?!
许怀谦进了翰林院,他觉得,就算他不想摸鱼,翰林院里的一众官员,应该对他的映像也不太好?
毕竟不遭人嫉妒的是庸才?
像他这种天才去到一个新公司,被人打压是应该的。
结果他一踏进翰林院的大门,就有人热情地向他打招呼。
“许状元来了!”
“许修撰来了!”
“许大人来了!”
“各位大人好!”面对这群热情的同事,许怀谦也一一给他们回敬。
敬完了一圈,正想向他们询问,他的办公位在哪儿的时候,有人把他拉了过去,一群人围着他:“许修撰,你说得那个重新著书推行于天下的科举改革,心中可有想法了?”
他们这几天可都在琢磨这事,就等着他来了,现在等到人了,哪里还管得了其他,现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再说。
“嗯?”许怀谦一看他这热情的架势,觉得有点不对头啊,这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想也不想地说道:“暂时还没有,不知各位大人可有想法了?”
这可不兴大包大揽,万一他多嘴说自己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们把什么事都推给他干怎么办?
不要啊。
著书推行于天下这样的好事,就该让翰林院里的官员都参与进来才是,他一个人搞不定的,累也得把他给累死。
“我们挑了几种类型的书籍,”好在翰林院里官员并没有如许怀谦想的那般淡泊名利,他们将他们拟好类型的书籍的纸单,交给许怀谦观看,“你看看?”
许怀谦接过一看,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依然在上面,在这个基础上又多了些,策问、时政、治理、算术、统筹、医术、占卜满满写了一页纸的新知识!
可以啊。
这是打算百花齐放了么?
许怀谦看完后,一脸正色道:“大人们归纳的很多元化!”
众位大人见他并没有如他们先前想的那般专横,想要推行于他想要推行的东西,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又不由得对着纸张叹了一口气:“可是这未免也太多了些?”
他们也算是脑子一热,想到反正都要推行多元化科举,才把能想到的东西全写了上去,可是这一页纸的东西,就算每本只出一本书,要学的东西也不少,该如何删减呢?
“或许可以分级别?”许怀谦看他们这么为难,想了想,还是给出了自己的一点点建议,“既然是要著书改变科举,那就不能够只考虑到乡试,连童生试、院试、这些全都要考虑到。”
众人大人停顿了下来:“嗯?”
“众位大人看哈,”许怀谦拿起桌上的毛笔在他们的纸上画,“像童生试,面对的都是一些二十以下的学子,他们的记忆力好,四书五经和诗词歌赋这些对他们来说不太难,这些可以保留,但也不能让他们只学这些,会把人给学傻的,所有我们还可以出一些简单的书给他们学,比如思想,算学、策问、统筹、史记这些他们都可以学一点简单的?”
许怀谦不打算改童生试,他有原主记忆,发现童生试,还是蛮简单的,靠死记硬背就行了。
就是这样学出来的人有些呆笨,尤其是对于乡村的孩子来说。
他们接触的东西不多,夫子让他们背他们便背,没有自己的思想。
就比如章秉文,章夫子让他死记硬背,他就死记硬背,还是去到书院里,才有一丝鲜活气息。
可他要是乡试卷子不写改良农具,他都想不到他竟然还有喜欢鼓捣农具的这类喜好。
看,这就是死记硬背把一个人爱好给活活扼杀了的例子。
“也不要弄得太复杂,弄些简单通俗的书就好,最好让稚子一看就会得那种。”
许怀谦也怕这些参加童生试的学太多给学废,因此尽量让他们弄简单一些。
“再来就是逐步增加难度,”许怀谦又画到秀才上面,“能考上的秀才,年纪和最基础的学识都有了,我们在童生试的基础上,再把各类书本内容增加一些难度,再多设几本额外的书籍,这些书籍也不一定要让他们考,最主要的目的是,开阔他们的见识?”
古代不比现代,网络发达,书店里什么书都有,尤其是一些偏远地区,但是由国家发行则不一样了,这样每个人都有机会见识到更多的书籍。
就算这些人最后没考上举人,也不至于一根筋扎里面,还能转行去做自己喜欢的?
当然这种事,许怀谦不打算说出来,说出来要被人攻讦。
因为许怀谦这是要改变读书人固化了的,世上只有科举这一条青云路的思想。
只能通过这种不引人注目的方式,慢慢地潜移默化。
“如此说来,岂不是四书五经也可以分级?”有翰林院的官员立马想到,“把四书五经分类成简单到困难模式,让学生按级别学习,就能更好地学透了?”
“如果著的书只是为了开阔人的眼界,而不参加科举的话,那岂不是还能把是司天监等学识放进去,甚至是网罗一些天底下有趣的轶事之类的?”
他们一个个各抒己见后,全都望着许怀谦,都在等许怀谦给他们意见。
许怀谦:“……”我这张嘴啊!说这么多干什么!
“……咳咳咳咳。”许怀谦使出自己的绝技,从身上掏出帕子来,捂着嘴猛烈地咳嗽了几下,“各位大人,我身体不好,暂时想不到那么多了,还请大家再接再厉,没准多讨论讨论就有了,……我先休息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