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霜这时静静立在半空中, 一袭白衣无风自动,他凝视了辜玉楼很久,沉声道:“你既然曾经也是修士, 就该知道修士不能随意干涉人间因果。你今日杀人剖丹, 知道这会付出多大的代价么?”
“代价?”辜玉楼笑了, 他这时忽然转过身,正面对上承影仙剑,这样子, 倒是让承影仙剑微微嗡了一声,甚至仓促退后了一丝。
辜玉楼见状,脸上笑意愈发深了一分, 却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诡异。
洛寒霜微微蹙眉。
辜玉楼仰起脸, 静静看向洛寒霜:“这位洛仙长, 若是你亲眼目睹过在尸山血海之上, 一边侮辱尸体, 一边还要抢走尸身上储物袋的那些名门修士, 你就该知道所谓的因果根本就是空谈。”
“那些人, 一个都没有得到报应。不错, 一个都没有。”
“至于我今日杀他,我问心无愧。若他不死,明玉即将遭受的事, 会比死都可怖。至于这金丹?”
辜玉楼哂笑:“与其留给他那黑心肠的爹,不如我拿走。”
洛寒霜:……
听着辜玉楼说出的这番他从未听过在外人听来是极为“大逆不道”却似乎又合乎情理的话, 洛寒霜心神不由微微动荡,一时间心绪摇摆不定,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承影仙剑也在这时静静停住, 似乎也觉得辜玉楼这人太古怪……
倒是辜玉楼, 这时又看了洛寒霜一眼,忽然,他淡淡笑问:“仙长,时间不多了,要不要合作一次?”
洛寒霜回过神来:“什么?”
辜玉楼:“明玉的母亲就在沈府,但我没有修为,只能自己进出,很难带她离开。仙长既然能够御剑,不如就帮了这个忙?”
洛寒霜微微皱眉:“就是她向沈明堂出卖了太子妃。”
辜玉楼:?
下一瞬,辜玉楼的神色有些许沉冷,但很快,他还是冷冷道:“即便如此,也要带她离开,不然明玉会一辈子被捆绑在这里。我不希望他因为一些不该有的牵扯放弃自己的未来。”
洛寒霜不说话了。
辜玉楼见状,目光微动,就从怀中掏出一瓶药,静静洒满了地上已经冷透的沈明堂身上。
片刻之后,嗤嗤响声传来,沈明堂的尸身很快就化为了一滩腥浓血水。
见到这一幕,洛寒霜眉头微蹙,却没有制止。
感受到这一点,辜玉楼唇角微弯。
又洒了一些别的药粉,将那滩血水也处理完之后,辜玉楼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转过身朝陈氏院中走去:“我先去找陈氏了,仙长随意。”
洛寒霜:……
半晌,洛寒霜还是静静跟了上来。
·
洛寒霜和辜玉楼都没料到,带走陈氏的过程会这么顺利。
陈氏在听说了洛寒霜是天玄宗中人之后,立刻就答应同他一起走,还十分激动迫切地告诉洛寒霜,她中了妖法,所以莫名其妙就把沈明玉有仙根的事告诉了沈松庭。
还红着眼圈,恳求洛寒霜,希望洛寒霜阻止沈松庭,不要让他把沈明玉当什么筹码,卖掉了。
辜玉楼和洛寒霜在听到陈氏这话之后,洛寒霜皱了皱眉,率先上前,检查了一下陈氏的身体。
一无所获。
辜玉楼也检查了一遍。
同样的结果。
辜玉楼眉头微蹙。
最终,辜玉楼指尖蜷缩了一下,默默收回手,淡淡道:“应当是服了一些药物的缘故。等你同我们走了,我们回去自然可以替你治疗。”
陈氏怔了一怔,立刻千恩万谢。
辜玉楼:“不必客气,时间不多了,赶快走吧。”
陈氏扭头就跑进房中。
而她跟辜玉楼二人走的时候连一丝留恋也没有,只带走了一个小小的包袱。
辜玉楼在陈氏收拾包裹的时候随意看了一眼,看到那里面也不是绫罗绸缎,就是一些小孩子用过的玩具等物。
想来是沈明玉小时候用过的东西。
见到这一幕,辜玉楼原本带着几丝戒备和冰寒的神色不觉缓和了几分。
不管陈氏是不是在撒谎,只要她对沈明玉确实有爱,倒也足够了。
若她日后真的想对沈明玉不利,又他们三人在,沈明玉也不可能吃亏。
·
就这样,陈氏被二人悄无声息地从丞相府带到了太子府。
那时殷君衡还在喂沈明玉喝药。
陈氏出现的时候,沈明玉先是一阵惊吓,接着便有些戒备了。
但当陈氏红着眼看向沈明玉的时候,沈明玉看着她那不似作伪的关心眼神,心头颤了颤,终于还是低低叫了一声:“母亲。”
陈氏眼泪瞬间落下,她喉头哽咽,却又不敢走上前去。
还是殷君衡默默起身,让开了位置,道:“夫人请坐。”
陈氏这才红着眼眶,拘谨地走过去,坐下了。
沈明玉看着陈氏难过的眼神和她消瘦的脸庞,终于还是有些心疼,轻声问:“母亲这些日子来,怎么瘦了?”
陈氏哽咽片刻,便又将那夜她在丞相府仿佛被人操控着讲出沈明玉有仙根的话给沈明玉解释了一遍。
沈明玉听到这,不由得微微一惊,随即他问:“是五日前的夜里?”
陈氏讶异了一下:“玉儿你怎么知道?”
沈明玉:……
因为那就是他选择修正剧情的晚上。
看来……陈氏被修正了。
想到这,沈明玉不觉便想起系统当初对他的提醒。
系统说陈氏是坏人,但沈明玉接触下来发现并非如此,还以为系统说了假话。
而现在看来,或许系统并未说谎,只是当初这个世界的初始设定就是如此。
就好像当初给他的定位也是无尘仙尊的替身一般。
但这时见到对面陈氏开始有些惊慌和疑惑的眼神,沈明玉无奈叹了口气,便解释道:“是我猜的。恰好是那两日殿下在大殿上得罪了父亲。结果过了五日大哥就来找我,说我根骨的事,从擎天宗到我们夏国正好五日,算一算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陈氏神色稍霁,微微松了口气。
·
此时,西耳房内。
殷君衡面沉如水,静静看向正在拿白布擦拭双手的辜玉楼:“你若要行动,也该告诉我一声,你这么做太打草惊蛇了。”
辜玉楼淡淡道:“无妨,反正现在已经没有蛇了。”
殷君衡:?
“你什么意思?”殷君衡剑眉蹙起。
辜玉楼:“没什么意思,不过——有件事我要事先同殿下讲一声,免得殿下不同意。”
殷君衡心头微妙地生出一点不详的预感来:“何事?”
辜玉楼抬起眼,终于通殷君衡对视:“等你带明玉走的时候,我要跟你一起走。”
殷君衡:?!
几乎是瞬间,殷君衡眸中就燃出极为浓烈的戒备和怀疑的光:“你从谁那里听说的这件事?”
辜玉楼看着殷君衡的神色,不觉微哂:“别怀疑,不是明玉说的,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你整日缠着我问的那些事,还不够明显么?”
殷君衡:……
辜玉楼:“还有,我只是通知你一声,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殷君衡不觉沉声怒道:“你凭什么——”
“
就凭我会医术,会修行,能够帮明玉掩饰体质。你行吗?”
殷君衡面色倏然变了,他咬了咬牙,不觉一点点攥紧了拳。
辜玉楼说完这话,又道:“我想了很久,我总归是要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既然你跟明玉要走,我是明玉的师父,自然不可能看着他受苦。”
“我们太子殿下虽说行军过,苦过,可没了仆人,你懂得怎么照顾人么?你知道明玉的心疾有哪些忌讳,又要吃什么药么?你什么都不懂,就凭着一腔热血带着他到处乱闯,你是身子骨好,可他不行,他受不了。”
“还有,你若是要给他找别的修士当师父,你能确定那人不觊觎他的体质?”
“或者,你不让修行,那他的心疾永远都治不好……甚至都活不过三十岁。”
殷君衡原本是一腔怒火,可听着辜玉楼的话,他向来意气风发的锐利眸光却一点点颓然了下来,脸也逐渐变得苍白。
唯独攥拳的双手,愈发紧了几分。
攥得他自己都有点疼。
辜玉楼把殷君衡这些动作都看在眼底,眉心不觉轻轻跳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面无表情地别过眼去,淡淡道:“我是明玉的师父,明玉是我唯一一个徒弟,我不能看着他去送死。你若是不愿意让我跟着,你可以问问明玉,若是他也不愿意我跟着,情愿陪着你一起去送死,我也没关系。”
殷君衡听到这,双眸猩红的抬起头看向辜玉楼,忽然,他问:“你是不是喜欢明玉?”
某一瞬间,辜玉楼一直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闲适的紫眸中骤然绽放出一丝冷光,但很快又被他敛去。
片刻之后,他唇角微微浮起:“是又如何?”
殷君衡沉默片刻,不觉别开眼,静静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