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让李秀感到心惊的是,之前一直被用来储
藏香灰的那口坛子,此时已经彻底碎裂了。
地上的污水将香灰彻底打湿,冲散,再也无从收集起来。
至于之前李秀听见的那一声脆响,来自于一只摔坏的碗。
是“哥哥”平时用来吃饭的那只碗。
也不知道外婆之前究竟把它放在什么地方,总之现在,它已经摔得不能再碎。
李秀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十多下,才勉强冷静下来。
“外婆,你之前是打算做什么?厨房里……好乱。”
外婆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
听到李秀的问话,她呆滞地抬起头来。
“李秀,你回来了啊?”
老人说道,眼睛里一片混沌。
“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啊?”顿了顿,她笑道,“在学校里交到朋友了吗?”
一滴口水在外婆开口说话时,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而李秀僵硬地站在一片狼藉的厨房里,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李秀没有再继续追问外婆那些有的没的。
深吸了一口气,少年转过身来开始熟练地收拾起了厨房。
等到将厨房里的所有东西收拾干净,时间已经很晚了。幸好,浪费的东西不太多,唯一无法归位的,只有之前被外婆珍重的装香灰的小坛子,还有给哥哥送饭的那只碗……
等等,送饭?
李秀站在厨房里,忽然间察觉到了之前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点不对劲究竟从何而来。
外婆今天……并没有催他给哥哥送饭。
李秀在原地站定了片刻,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干干的,胃也有些抽紧的感觉。
他感到了一种古怪的不安。
李秀站在厨房门口,看向了客厅。
经历了下午那莫名其妙的恐慌后,外婆就像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失态,这时候已经拢着袖子,自顾自地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电视。
“……”
李秀看着外婆平静的侧脸,良久才徐徐从胸臆中吐出一口气。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回到厨房,从米桶里盛了米,放在了另外一只普通的瓷碗之中。
已经没有香灰可以用了,所以这次李秀也没有顾得上给生米拌香灰。
就希望哥哥不要介意这一点吧?李秀对自己说。
当然,前提是,“哥哥”真的存在的话。
把碗照常搁在床底下之后,李秀疲倦地在满是灰尘的破败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
他又一次想起了下午徐老师跟自己说的那些话,然而此时的心情却变得十分微妙。
“如果外婆真的变成老年痴呆了,估计只能送养老院吧?”
不自觉中,李秀已经看着房间里那些杂物落在地上参差不齐的阴影,自言自语地说道。
“外婆的其他亲戚看上去都不太靠谱的样子,她的养老只能靠我。如果没有大学学历,我这样的身体根本不可能负担她接下来的生活……”
“可是如果上了大学,我就没有办法照顾她了。让外婆这样一个人留在家里,太危险了。”
“不过,也不知道送养老院到底要多少钱……我觉得我应该没有那么多钱……”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李秀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
仿佛就连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刻自己的可笑与软弱。
“而且,外婆很快就会忘记我吧?”
无人的安静房间里,瘦小的少年屈起膝盖,将脸埋进了臂弯之中。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带着一丝隐约哽咽的低语落下。
房间里依然悄
然无声。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李秀发现自己确实一直在仔细聆听着床底下的动静。
他等了很久,奈何今天晚上似乎就连老鼠也不愿与光顾这间破破烂烂的房间。
这种寂静,让李秀忽然间回过了神来。
他对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感到了哑然。
……到底还是被鬼屋里的事情动摇了唯物主义世界观。
李秀叹着气,苦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像是徐老师说的,他现在唯一需要做的,也唯一可以做的,只有学习。
李秀咬牙切齿地对自己说道。
然后,一口气把这几天因为心神不宁而拉下的功课全部补了一遍。
等李秀从快乐的学习中清醒过来,才发现时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凌晨。
李秀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就在他准备睡觉时候,他的手机却在这个时间点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方乾安。
李秀盯着屏幕上的名字,愣了几秒钟后,才按下了接通键。
“方乾安?”
“你在干吗?”
少年眯了眯眼,因为方乾安毫无营养地询问而语气淡漠。
“我在睡觉。”
李秀实在没有心情应付方乾安,敷衍地回应道。
结果方乾安的回应却完全出乎了李秀的意料:“你家窗子不是还亮着灯吗?你就睡觉了?”
听到这句话,李秀瞬间清醒。
他一跃而起,冲回自己房间前,一把掀开窗帘,隔着窗子往下望去。
借着窗口台灯泄出的一点微弱光线,李秀一低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家楼下的高大男生。
注意到了李秀的探身而出,他举着手机,笑嘻嘻地抬头冲着李秀的方向摆了摆手。
“嗨,这么晚了还不睡?”
乍一看,方乾安现在的样子还有点痞帅痞帅的。
当然,前提是,忽略掉昔日校霸此刻满头满脸的新鲜血迹,以及脸上那层层叠叠,惨不忍睹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