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在李秀脑海里稍纵即逝。他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顿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也根本无暇去思考自己贫乏生涩的人际关系。
因为他已经快要迟到了。
李秀飞快地洗漱完毕,换上校服就准备冲进哥哥的房间准备把昨天放置在床底下的生米拿出来。
然而,床底下却空无一物。
李秀的心猛然收紧,甚至拿出了手机打光在床底下照了好几遍,可应该出现在那里的碗却始终不见踪影——直到李秀到了厨房,才发现哥哥的碗被洗得干干净净,放在餐桌之上。
李秀站在桌边,看着那只碗,总觉得今天早上醒来之后,房子里好像格外阴冷。
空气里,似乎也沁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甜腥味……
昨天徐老师的话言犹在耳,李秀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要往怪力乱神的方向胡思乱想。
深吸了一口气后,他站在外婆的卧室旁,对着静悄悄的房间低声开口道。
“外婆,哥哥的饭碗是不是被你拿出来了?”
……
他等待了好一会儿,才听到房间里传来了一声无比含糊沙哑的回应。
“他吃饱了……阿秀啊……他吃饱了。”
他吃饱了?
是指的“哥哥”吃饱了?
正在李秀茫然时,就听到外婆继续絮叨道:“别理这些了,快走,阿秀。快走吧。”
老人的声音变得很正常,这时候已经开始催李秀去上学。
李秀在房间门口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哦,外婆,我先去上学了。”
最近外婆的各项表现都显示出她的阿尔兹海默症越来越严重,可能在外婆心目中,那个被困在床底下的“哥哥”终于吃饱了吧?
虽然还是十分放心不下,但李秀确实已经无限逼近迟到。
李秀也只好悬着心,急急忙忙背着书包冲出了家门。
关门时,似乎还能听到外婆的絮叨。
【阿秀,快走。】
【快走吧。】
“喂,秀伢子吧?”
下楼时李秀一直低着头,步履匆忙。
可路过楼下邻居时,还是被那名邻居大姐当街叫住,拦在了小巷里。
“刘阿姨?怎么了?”
李秀抬起头,看到的便是邻居大姐一张拉得老长的脸。
“我说啊,你能不能不要叫你家那个亲戚天天晚上三更半夜在那里哭啊?真的是,忍
了你们好久了,住在你们家隔壁隔着条街都被吵得睡不得觉?一天两天的,天天哭哭哭,你自己未必冒被吵到啊?我家崽也是要上学的勒,烦死了。”
李秀满脸茫然地看着邻居。
“亲戚?刘阿姨,我们家没有来亲戚……”
“怎么没有咯,隔着窗户我都看得到!”
刘阿姨听到李秀的回应,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她一边叫嚷着,一边朝着李秀家客厅的窗户指过去。
城中村这里建房子向来是见缝插针,李秀家和这位邻居大姐家虽然确实是两栋,可两家之间的距离确实近到一个攀身就能从这家跑到那家的程度。
而邻居家的阳台,也确实就对着李秀家的客厅。
在李秀骤然变得无比沉默之时,邻居大姐还在气头上一直在叫嚷。
“三更半夜,就在你们家客厅转圈,哭,我隔着窗户喊她叫她小声一点,结果她还在那里装聋。”
“可是……”
“我是看你是个读书的伢子才这里好声好气的说,你还在这里跟我撒谎。什么叫做你家没有亲戚?那个女的跟着你外婆都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啊?”
……
邻居大姐的叫嚷声逐渐变得遥远。
就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盖在了李秀的耳朵上。
然而,在这个平凡的工作日早晨,李秀却站在自己家的楼下,情不自禁地冷得直发抖。
他很清楚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只有他跟外婆相依为命。
可同一时刻,他也想起了每次回家前都会在客厅看到的“客人”,以及,客人留在门口的那双高跟鞋。
有些被李秀无意间忽视的东西骤然变得异常清晰。
就比如说昨天他回家时,明明在家门口看到了那双老旧的高跟鞋。
可是等他进了家门,家中却空无一物。
又比如说,在很久以前,外婆似乎曾经抱着他喃喃说过。
【阿秀啊……别动那双鞋。】
【那是死人的鞋,鞋尖朝着哪个方向,她的魂魄就只晓得往那个方向走。】
【你要是弄乱了她的鞋,她就不晓得怎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