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轻本能看去。
看清楚季安情况的瞬间,季言轻心脏紧缩,季安两只本该白白净净的小手掌心正不停往外溢血。
“季安?”季言轻连忙放下斧头蹲下查看。
季安掌心处是明显的擦痕,有些只擦伤表皮,有些伤口却很深,几乎割到手指骨头。
“他先拉住的。”封亦莫道。
季言轻看着季安那还在不停往外溢血的小手,心情复杂至极的同时也心疼万分,十指连心,这得多疼。
“痛吗?”季言轻赶紧打开背包寻找干净的布要替季安包扎,背包打开看见空空如也的背包,他才想起他们所有的衣服都扔在了平原。
“给。”一旁黎平森扔了件还算干净的衣服过来。
季言轻连忙拿了撕开,小心的替季安擦拭掌心。
伤口被触碰,季安手本能瑟缩了下,小脸都吓得惨白的他脑袋却摇晃。
他不想季言轻担心。
“真的?”季言轻轻轻按在季安小小软软的掌心上,要替他止血。
“……只有一点点痛。”季安长而微卷的睫毛眨巴眨巴,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眼角微微泛红。
季言轻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语气变得柔和,柔和中是平时少有的温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拉住绳子,我肯定就掉下去了。”
注意力都集中在掌心正痛得厉害的季安猛然抬眸看向季言轻,他帮到季言轻了?
“你帮了大忙了。”季言轻揉揉季安的脑袋。
“真的?”
“嗯。”季言轻点点头。
季安本就氤氲着水气的眼眶迅速通红,他吸吸冻得红彤彤的鼻子,没让自己哭,他很是开心地笑了起来,他就说他会保护季言轻的。
看见那带着泪水的开心笑容,季言轻整颗心都被融化,化作一摊柔软而温热的水。
替季安把伤口止住血,季言轻又找其他人要了干净的衣服撕成布条,小心的把他的两只手包成了两个小小的粽子。
做完这一切,季言轻再回头时,一屋子人都已经或作或躺瘫在地上话都说不出来。
随着大雪停下天色亮起,空气中温度逐渐升温,众人冻得都没了知觉的肢体逐渐恢复感知,随之一同袭来的还有巨大的疲倦。
好些人更是在知道安全后,直接两眼一闭失去意识。
季言轻环顾四周一圈,强忍
着铺天盖地而来要把他整个人撕碎的那份疲倦,拿了斧头,“我去楼里转转。”
夏沈书看去,靠墙而坐的他一脸痛苦连站起来都难,季言轻却还有力气去附近看看。
季言轻越过人群,靠近大门,他贴着门屏息静听片刻,确定没在楼道当中听见脚步声,他这才小心翼翼开门出去。
这栋排楼修建的时间还并不久,整栋楼入住率不高,他们所在的这层楼对面的那间屋也没人住,甚至就连门都没装,一眼看去就能看见里面的毛坯地面和墙。
季言轻小心进入其中转了一圈,确定没在其中看见丧尸后,他向着楼下而去。
三楼往下的楼道中并无丧尸,但二楼的一间房门敞开的屋里有,外来的闯入者让一家四口全部被咬。
敞开的房门门外有明显的抓痕,屋里也有明显的阻拦痕迹,但结果显而易见。
季言轻小心的从外面用斧头把门勾过来关上,断绝那几只丧尸从屋里跑出来的可能。
底楼的大门开着,房门之外的空地中足有二十多道身影。
季言轻如法炮制,小心地用斧头把门拉过来关上,断绝他们跑进这栋楼的可能。
检查完楼下,季言轻拿着斧头悄无声息上楼。
排楼一共五层,四楼关着门,五楼一间门敞开,屋内有人入住,但屋里屋外都并未看见人或者丧尸。
几分钟后,季言轻拿着从那间屋里找到的一堆干净衣服,回了三楼。
003.
进门,季言轻把那些衣服扔在地上,让众人自取处理伤口。
他回来时一屋子人几乎都已经睡着,少数还醒着的几个半睁着眼睛直直望着那堆衣服,却没有一个有精力起身处理伤口。
夏沈书就是其中一个。
“下午一点后我们去找超市。”季言轻道。
正在和疲倦作斗争试图说服自己起来包扎伤口的夏沈书,听说几个小时后就又要行动,他两眼一翻,只恨自己没有刚刚就直接晕睡过去。
其他几个还迷迷糊糊醒着的人亦是如此,脸上都是痛不欲生。
季言轻看见,不再被护目镜遮眼的眉眼中流露出淡淡笑意,他沉声补充,“找到水和吃的之后,如果条件允许,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个星期再走。”
闻言,刚刚还痛不欲生的几人,包括夏沈书在,内眼中都放出光芒。
季言轻没再搭理他们,他走向角落的封亦莫和季安季乐。
他仔细想过了,自从他们进入那会迷路的山脉之后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过,后面医院那尸王更是让他们几经生死,他们一群人也确实死伤严重。
经过平原后,现在所有人又都受了伤。
他们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都已经到达极限,这种情况下显然不再适合继续前进,所以如果能够在这座城里找到食物和水,条件也允许的话,他想在这里休息一个星期。
等所有人的伤都好了精神也恢复了,他们倒时候再继续上路。
听说如果顺利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个星期,夏沈书如同打了鸡血,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爬向那堆衣服,要给自己包扎伤口。
夏沈书之后,其他几个醒着的人也强撑着开始动作。
封亦莫靠窗而坐,季安和季乐坐在他旁边。
见季言轻靠近,两个小家伙连忙往旁边让了让,让出中间的位置给季言轻。
季言轻靠近,还没等他坐下,在他决定放松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像是紧绷到极限彻底坍塌的高楼,瞬间酸痛不止。
他半蹲下的腿瞬时没了力气,他堪堪扶在墙壁上才没摔倒。
扶着墙壁勉强坐好时,季言轻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没发出疼痛,那不断叫嚣着火辣
辣的疼痛,让他脑袋嗡嗡作响也让他脑仁里面发疼。
“爸爸?”季安察觉到季言轻的不对,原本因为季言轻回来挨着他们坐下而开心的他,湿漉漉的眼底是淡淡担忧。
季言轻看去,“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季言轻看向季安的手,“还疼吗?”
季安看看自己被包成小粽子的两只手,他摇摇头,“一点都不痛。”
闻言,季言轻眉眼柔和几分,怎么可能不疼?
季言轻探了探季安的额头,季安还是在发着高烧。
季言轻看向季乐,季乐也正担忧地看着他。
“我睡一觉。”季言轻话才说完,还来不及等待季安和季乐回答,他意识就逐渐模糊。
他酸痛的身体无力地向着墙壁左侧倒去要压在季安身上,他试图控制住自己,他不想吓到季安和季乐,但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就在他挣扎着不让自己晕过去时,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那人把季安拎开,让季言轻靠在了他身上。
感觉着那比常人要稍低些的体温,感觉着脑袋下宽阔结实令人安心的肩膀,季言轻不再挣扎,任由自己的意识彻底模糊。
封亦莫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他的脸就看轻他,他也会帮忙照顾季安和季乐,有封亦莫在的话,他暂时晕倒一会也没关系。
“爸爸?”季乐不安的握着季言轻的手。
他因为温度回温而逐渐变得粉嫩的嘴唇委屈地扁着,他眼眶中是满满的水汽,但他没有哭,因为他知道除了季言轻没有人会在乎他是不是哭了,他们看见了甚至会觉得他很烦。
季安无措地伸手要学着季言轻平时摸他额头的模样摸摸季言轻的额头,手伸到季言轻额头前,他才想起自己的手被裹成了粽子。
摸不了季言轻的额头,季安愈发无措,他红着眼眶看向让季言轻靠在他肩膀上的封亦莫,“他睡着了吗?”
“嗯。”封亦莫黑眸深邃。
“他睡够了就会醒吗?”
“嗯。”
季安吸吸鼻子,稍微松了口气。
季安用自己被季言轻包成粽子的两只小手捧住季言轻的一只手,他小奶猫儿似地紧挨着季言轻躺下。
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想快点长大,因为只有长大了他才能帮上季言轻。
等他长大了,长到季言轻这么大了,他就背着季言轻过雪地,有吃的了有水喝了他也先给季言轻吃先给季言轻喝。
季乐见状,也已经累了困了的他挨着季言轻另外一边的手睡下。
听着耳旁绵长平缓的呼吸,感觉着肩膀上的重量以及温度,再看看挨着季言轻睡下的季安和季乐,封亦莫心口弥漫着一种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让他从胸口的位置开始感觉到温暖,让他明明被季言轻压住了肩膀却并不想推开。
季言轻虽然不是尸王,却会精神控制。
包扎完伤口找了地方躺下准备大睡一觉的夏沈书,临睡之前习惯性环顾四周一圈,视线扫过封亦莫时,他没忍住挑了挑眉。
封亦莫脸上并无笑容,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但却就是莫名的让人觉得他正开心。
夏沈书视线在明显是晕过去的季言轻身上停留一瞬,无声叹息。
如果是薛刚,经历了这么多找到落脚点后,他绝不可能自己去楼里巡查,他肯定会理所当然地指挥其他人去做这些。
不过也正是因此,薛刚永远成为不了季言轻。
夏沈书躺下,闭上眼。
这一觉季言轻睡得极其安心。
虽然身上不停传来疼痛,虽然即使睡着脑仁也痛着,但这一觉却是病毒爆发之后这
大半年来他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一觉睡醒时,他整个人好像都重新活了过来。
他酸痛着的身体虽然依旧酸痛,脑袋里的疼痛却消失,他长时间奔走逃亡带来的匮乏精神被安抚充盈,他好像从混沌中清醒。
季言轻是被吵醒的,有什么人在说话。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去,只看见几道围在一起气氛不安的人影。
他身体本能动了动,动作间他才发现自己正靠在封亦莫的身上,封亦莫发现他醒来正侧着头幽幽看着他。
季言轻愣了下,他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什么,前方就传来说话声。
“死了。”
季言轻瞬间清醒。
夏沈书轻叹一声,“他本来就伤得严重,再加上之前的大雪……”
季言轻本能看向蓝梓睡的地方,视线看去,见蓝梓独自一人睡在一旁夏沈书不在,他怔了下后脑袋才转过弯来。
夏沈书在说的不是蓝梓。
季言轻连忙从地上起身,向着围在一起的几人走去。
见季言轻靠近,一群人纷纷让开。
人群中间,夏沈书正蹲在地上替一个脸色青白的男人检查,那男人是队伍中受伤比较严重的三个人之一。
察觉动静,夏沈书抬头,看见季言轻,他解释,“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季言轻哑然,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病毒爆发之后他经常会看见有人在面前死掉,看得多了他对死亡都逐渐麻木,但看着面前那张脸他心口却莫名发沉。
他看见张古贤自杀时都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都出来了……”夏沈书低喃一声。
季言轻嘴唇翕动,有些明白心里那份沉闷是什么,那是无力。
张古贤是在绝望之下自己选择结束人生,可面前这人却是死在他们拼尽所有逃到安全的地方之后。
“能死得无知无觉未尝不是件好事。”夏沈书拿了一旁的衣服盖住他的脸。
“就把他留在这。”季言轻深呼吸,夏沈书说得没错。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呼吸,努力让自己从那份绝望中挣脱,他们没有时间再在这里慢慢绝望。
要么死,要么活,不想死就挣扎着活下去。
季言轻看向屋里其他人,刚刚的动静不小,原本睡着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醒来。
一觉睡够六七个小时,所有人精神都不错。
季言轻再次深呼吸,把之前作的决定告诉所有人,“……不过在那之前我们必须先确保食物和水足够我们在这里呆上一星期。”
听说可以在这县城里修养一星期,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好些人脸上更是露出笑容。
季言轻欲要重复前提,他们必须先保证这县城里有足够的水和食物,话到嘴边他又咽回。
这些人未必没听进去他的话,他们只是更愿意沉浸在喜悦中。
长时间沉浸在绝望和恐惧之下,很多人甚至都已经忘了应该怎么去笑。
季言轻站在一旁静静等待,直到所有人都高兴够,他才继续话题,“休整下,等下还能动的人跟我一起去附近看看,咱们先把这里的环境摸清楚,找到超市,然后再决定怎么办。”
处于兴奋状态的一群人纷纷应声,旋即不用季言轻再说什么,他们就赶紧找了地方开始包扎自己身上的伤口,要为接下去的行动做准备。
季言轻趁着这机会走向季安和季乐,两个小家伙都已经醒来。
季乐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他白净的小脸睡得绯红,他好像还没睡饱,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季安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转动脑袋,看见他,季安松了口气,“爸爸。”
“别揉,我看看。”季言轻在季乐面前蹲下,他伸手拉住季乐的手要帮季乐看看眼睛,他手触碰到季乐额头的瞬间动作就僵住,季乐额头滚烫。
“爸爸……”季乐语气软软糯糯没精打采。
季言轻一颗心沉下,“你不舒服吗?”
“嗯。”坐在地上的季乐委委屈屈地往前挪了挪,靠近季言轻,然后把自己晕沉沉的小脑袋放在季言轻膝盖上。
“你等我下。”季言轻小心起身走向黎平森,要去找他拿温度计,他记得黎平森之前清点物资时物资里有温度计。
如果季乐也发烧……
听说季乐不舒服,季安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微瞪圆,他学着季言轻的模样就要伸手摸摸季乐的额头,他动作太快,不小心碰到手上的布条。
布条早在他睡觉时就已经松掉,被这一碰,直接整个从他的手上脱落。
季安看见,想起自己受伤的事,他看向自己的手心。
视线看去,他原本带着淡淡担忧的小脸迅速惨白,他慌乱地捡起地上的纱布快速把手藏到背后。
季乐迷迷糊糊,注意力散漫。
“量量体温。”季言轻回来。
季安赶紧往旁边让去。
让开,看见季言轻专注的侧脸,季安小脸愈发白得没了血色。
他趁着季言轻注意力都在季乐身上,转过身去偷偷看了眼自己的掌心,他的掌心里还有着明显的干枯血迹,但一条伤痕都没有。
它们已经痊愈。
他几个小时之前才受的伤,现在就已经痊愈。
就算他年纪还小,他也知道人类受伤不可能这么快就痊愈,他以前被薛刚打的时候伤口就会痛好久。
季安就如同被什么人扔进了寒冬满是冰块的湖水中,他手脚连同身体都变得冰凉。
他怎么就忘了,他永远不可能长大,他就要变成小丧尸了。
“唔……”知道自己再无法长大,也不可能把季言轻抱在怀里躲避风雪,甚至可能无法保护季言,季安没能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顺着脸颊开始滑落,他伤心得都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