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里传出大提琴的声音，刘玫最先听见了，笑着问：“二哥，你在看什么？”
随翊把琴的价格告诉了随樱，随樱冷哼一声，说：“该花的。”
这首曲子对音准，技巧，情感甚至于体力都有极高的要求，最精彩的部分，一人能抵千军，一弦能破万海，简直让人兴奋得心潮沸腾。
“他既然想自己回去，就让他自己回去呗。”老太太瞅了随翊一眼，说，“他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孩子，不能到了咱们家，就娇惯起来了。”
寿宴从下午五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九点钟左右。
江明就把声音调大，给大家看了一段视频。
江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随翊。
她其实瞥到了，好像是随翊在拉大提琴。
随翊给他的感觉，好像从枯枝败叶里钻出来的花苞，因为周围太惨败，这微小的美丽才格外惹眼。
刘玫的脸都白了，江明的脸却红了，是再次听到依旧精神澎湃的红，他扭头朝老太太他们看去。
他们家不缺懂琴的人。
小县城能有什么名师？
他妈不喜欢随樱母子，他是知道的。
手上一块胎记，很显眼。
这个叫随翊的男孩子，宛如投入大海里的一颗小石子，这里的海太汹涌，一颗小石子激荡起的涟漪，无人在意。
暮色已降，山脚下竟然已经开始有了模糊的雾气，分不清到底是夜色，还是水雾。
是少年已经长开的手指，修长，并不算纤细，特别白，袖口露出一截手腕，莹润。
“我妈给我找的我们那最有名的老师，平时我就自己练。”他说。
“我现在手底下管着十几个学生，精力有限，您儿子值得找个名师，一对一好好教，将来会有大出息的。”
他突然很想看看如果把额头露出来，眼镜摘掉，随翊到底长什么样子。
以前随樱琴棋书画全都给他报了班，他都试了一下，可还是觉得自己最喜欢大提琴。
大提琴里公认的难度极高的曲子之一：［Kodaly sonata for solo cello］。
如今仔细看随翊，虽然发型有点非主流，戴了那么呆的厚眼镜，依旧看得出长的不错。
于是趁着大家坐在沙发上聊天的功夫，江明装作不经意地掏出手机来刷视频。
顾清扬说：“下完这一盘，江威，你先等一会。”
他穿过隧道，忽然听见有摩托车的轰隆声从隧道穿过，风从隧道里涌出来，他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机车少年，戴着银黑色头盔从隧道里冲出来，银白色的机车，在暮色里像一道白色的闪电。
江威都想哭了。
尤其是老太太。
可随樱他们母子俩不是一直在小县城生活么？
江明让家里司机去送他，随翊说：“我想自己回去，熟悉熟悉路。”
因为之前就和顾清扬他们约好，周日晚上他们宿舍要一起吃饭。所以回到江家以后，随翊没吃晚饭就从家里出来了。
他和随翊并不算亲近，毕竟那么多年没见过面了。
姐，他怎么这么牛逼啊卧槽！
江明笑着说：“今天我不是带着小翊去见老师了？顺便录了几个视频。”
第二天一大清早，他又被江明叫起来，去琴行挑了个大提琴。
江威和江宁姐弟俩背着包，正准备出发去学校，一听这话，江威立马跑了过来：“韦老师说教不了他？”
他严肃的时候，甚至有点S。
他又想起那一晚上看到的随翊坐在床上晃荡的脚，心头忽然浮现出一股异样的热。
随翊也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他曾以另一个身份，在另一个世界里学了十几年的大提琴。
随翊拉完，韦老师抬起头来，看了看有些发愣的江明，说：“你这儿子，我恐怕教不了，我给你推荐个更好的老师吧。”
江家有俊男美女的基因，从老一辈到年轻一辈长的都不错，江明在他们父辈圈子里是有名的帅哥，江宁和江威也都长的都很出众。
他的头发被风带起来，落叶在风里簌簌飞卷，那少年扭头看向他，骑着摩托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您太谦虚了。”江明说。
他的目光落到随翊的手上。
江辉他们都围了过来，包括顾家老太太。
拉大提琴的随翊格外专注，他蓬松的头发微乱，随着节奏跳动，他的神情严肃，眼镜片都泛着阴冷的光，他看起来那么普通，可是奏出的音乐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他手背上的胎记在急速的划动里鲜明起来，变成花，跳跃成火。
江明看着随翊背着包离开，心下有些不忍。
刘玫笑着说：“我们这附近没有公交车呢，你打车也不好打。”
无人在意他。
他们在许老师那里呆了一下午，许老师找了好多曲子让随翊拉，回来的时候，江明脑海里全是随翊拉大提琴的样子，他手背上的胎记，像是跳动的火焰，让他心潮澎湃又酸楚。
从韦老师家出来，江明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一点的儿子，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来，温声问：“原来教你大提琴的老师，很有名么？”
随翊很吃惊，他感觉顾清扬可能并不像他一直以为的那样温柔绅士。
他在江威面前特别有威严，难得是江威也听他的话，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这边是东山富人区，一边是石块砌成的的山壁，一边是铁栏杆，道路低洼起伏，北方的树叶九月已经开始变黄掉落，道路安静，只偶尔有清扫落叶的清洁工骑着小车从路上经过。
许老师要看随翊的功底，因此给他挑的几首曲子都是难度比较高的曲子，他录的是他这个外行听了都为之振奋的一段。
江家可谓高朋满座，来的全都是名流权贵。随翊在这样的上流社会的宴会里，就像是一个透明人。
他回头看向呆呆的江宁。
他还是希望这家里人对待随翊的态度能改变一点。
吹牛的吧！！
买完了琴，江明又带着他去见了韦老师。
现在可不流行什么大师归隐山林收了个关门弟子这种故事。
随翊很少下棋，但他聪明，和顾清扬下棋也并没有落下风，只是棋下的比较慢。江威偶尔忍不住指手画脚，顾清扬看他一眼，他就老实了。
而适才还无人关注的随翊，正背着包，沿着坡路慢慢往下走。
顾清扬抬起头来，笑着说：“不用急，你慢慢想。”
江威他们本来还有些在意，经过这一个晚上，也没有那么在意了。
他把手机举起来：“你们要不要看看，他很厉害，韦老师都说教不了他。”
韦老师给他推荐的老师是自己的师姐，姓许。
以前没有盯着随翊看过，如今近距离看，透过额发和镜片，隐约可以看到他长长的睫毛。
韦老师让他随便拉个曲子，想看看他的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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