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正聊得开心,就见一艘小船摇了过来,在河埠头旁边停下。
“姚艄公回来了!”有人道。
黎青执看过去,就看到了姚振富和他的父亲,姚振富的父亲已经摇船二十几年了,村里人一直喊他姚艄公。
这个村里的男人跟后世比都挺矮,黎青执在村里,已经是最高的人了。
姚艄公却比一般人还要稍稍矮点,身高也就一米六。
但他的肩膀很宽,胳膊很粗,一看就很有力量。
想也是,他整天摇船,胳膊不可能没力气。
姚艄公上面穿了一件无袖的对襟上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下面穿了一条齐膝的短裤,那打扮跟村里男人没什么区别,他身边的姚振富就不一样了,他穿着读书人穿的襕衫,看着就让人觉得热。
他也确实很热,头上的方巾都湿透了,油汪汪的脸上满是汗水。
姚振富比姚艄公还要矮一点,身形也要胖一些,他一直用袖子捂着口鼻,等船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从船上跳下来,不满地开口:“爹,你这船也太臭了!就不能洗洗?”
姚艄公一脸无奈:“我已经洗过了。”
姚振富道:“那就是没洗干净……我明天还是搭别人的船回来吧。”
“你搭别人的船回来要钱。”姚艄公道。
“也不过就是一两文,”姚振富并不在意,还抱怨姚艄公,“以后运人中黄这样的活儿,爹你还是别接了。”
姚艄公没说话,做他们这行的要是挑活儿接,以后谁还会找他们雇船?
关键是,他需要钱。
他在村里算赚的多的,甚至比他跟人透露的还要多一点,但家里开销依然紧张,毕竟他供了个读书人。
姚振富去县城私塾读书,那位秀才先生收的钱其实并不多,但买书买笔买纸都要钱。
很薄很薄没几张纸的书就要几十文,厚点的书就要几百文了,纸张笔墨也不便宜……他家着实没什么积蓄。
他当初把家里的一块地卖给黎青执盖房子,就是因为眼瞅着姚振富要成亲了,家里却没什么钱。
其实姚振富已经二十有二,都当爹了,按理可以找个活儿干帮衬家里,但姚振富想考秀才……
姚艄公默默地停船。
姚振富站在石阶上整理了一下衣服,才仰着头往上走,然后就正好看到了站起身的黎青执。
黎青执比不到一米六的他高了一个头,他可不得仰头看!
“黎青执?”姚振富犹豫了一会儿,才叫出黎青执的名字。
他知道黎青执回来了,但没有跟黎青执见过面,哪怕是五年前,他跟黎青执也不太熟。
一来他每天早出晚归在县城上学,二来么……黎青执的外形跟他差距有点大,他不想站黎青执身边。
那时候村里人都说黎青执长得好,还说黎青执的学问肯定比他好……他心里不知道有多恼火。
不过后来有人证实黎青执学问不好,五年过去黎青执身体还坏了瘦成了一副鬼样子……姚振富在黎青执面前,倒是有了满满的优越感。
“姚兄好久不见!”黎青执笑容满面,一脸热情。
他觉得眼前的姚振富挺亲切的。
他已经好久好久没看到胖子了!
姚振富不知道黎青执现在看谁都喜欢,见谁都热情。他见黎青执那么热切,还以为黎青执是想巴结自己。
仔细想想,黎家现在是真的穷,黎青执想要巴结自己也正常。
姚振富擦掉脸上的汗微微一笑:“好久不见!黎兄既然回来了,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探讨学问。”
以前姚振富是不敢跟黎青执探讨学问的,但隔壁村的秀才不是证实了黎青执没有学问么?黎青执还已经五年没碰过书本!反正他现在不怕了。
“可以吗?”黎青执一脸惊喜,随即又叹气,愁容满面:“可惜我本来学问就不好,又五年多没碰过书……”
“无妨,只要愿意学,总能把学问捡回来。”姚振富道。
黎青执又问:“姚兄说的对!姚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姚振富问。
黎青执道:“姚兄,我当年逃难,家里的书一本都不曾带出,后来也没钱买书……姚兄可愿借书与我?姚兄放心,那书我一定妥善保管,若有损毁定然赔偿。”
这时候的书可不便宜,弄坏了绝对是要赔的。
至于他为什么要借书……黎青执确实打算先去县城找个工作挣点钱养家糊口,但他对未来也有所规划。
这个时代其实挺不公平,普通百姓生活艰难不说,还有各种徭役,有了财富也很难保住。
如果可以,他想考个功名。
只是原主的学问实在稀松平常,所以他得从头学才行。
姚振富略有点迟疑:“你要借什么书?有些书我也要看。”
黎青执道:“姚兄借我一本《三字经》就行,我教两个孩子背一背。”
姚振富一口答应:“黎兄随我去拿书吧!”黎青执要是跟他借那些价格不菲的书,他定然犹豫。
但《三字经》……这书他是不怕借的。
姚振富甚至更有优越感了——没想到黎青执竟是连《三字经》都不会背了!
他学问虽一般,但这书还是背熟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