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荌犹豫了一下,把昨天“寻亲”的故事说给老爷子听。
岁季情不管事,可能不记得有没有这门亲,但陈家老爷子对岁家的亲戚多少是知道点的。
岁荌之前想的是岁母离世后,岁季情不理会人情世故,导致在村里没什么人跟岁家说话,就算多出个亲戚也没人管。
到时候她一口咬定元宝是远亲,岁季情就算是碍于在街上的脸面生意也会认下。
谁知道突然出现陈晚晚的事情,来了老爷子这么一个变故。
要不是岁荌救了陈晚晚,老爷子真不会登岁家的门,更不会管岁家有没有什么远亲小孩。
老爷子沉吟,低头看着元宝。
元宝嘴唇抿紧,像是也知道撒谎会被看穿一样,小脸写满了紧张不安,两只手绞在身前,心脏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岁氏看着面前的一幕却是眼前一亮,连忙跟老爷子说,“陈爷爷,我可没听母亲说过家里有什么远亲。我昨个晚上还问了季情,她也说不记得。”
他瞪向岁荌,“这孩子指不定是哪儿来的,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认在我家门下。陈爷爷,岁家的亲戚您都知道,也见过不少,可听说过有什么远亲?”
“这……”老爷子看向岁荌。
岁荌直直地看着他。
老爷子又低头看元宝,元宝那双琥珀一样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写满了哀求。
要是老爷子一口否认,他就不能挂在岁家门下,就不能跟姐姐一起生活,他说不定会被送走或是被丢掉。
元宝都快哭出来了,没忍住,转身紧紧地抱住岁荌的腰,脸埋在她侧腰上,“姐姐。”
老爷子眨巴眼睛,指着元宝,迎着岁氏满心期待的目光开口,“这……这不是你婆母她表弟的孩子吗!”
岁荌,“!”
元宝,“!”
岁氏,“?”
三人六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两双明亮,一双疑惑。
老爷子道:“他爹以前小时候来过,你那时候没过门呢当然不记得。他爹跟你婆母是表亲,因为远嫁所以不常来往。可怜见的,谁知道多年没见家里竟然遭了这么大的祸事,竟是着了火。”
老爷子感慨,“好在还留了条血脉寻着了亲,往后就跟你两个表姐一起过吧,总算有条生路。”
岁氏原本是想找老爷子作证,然后把这不知来路的小孩赶出去,结果却坐实了这门亲!
岁氏不死心,赔着笑脸,半是玩笑地说,“陈爷爷,事关人命,您可不能因为大宝帮了您,您就替她圆这门谎啊。”
老爷子皮笑肉不笑,“呦,老头子就算是年纪大了,也知道这是条人命。”
他指着岁荌跟元宝,“你瞧瞧,仔细瞧瞧,这俩孩子长得多一模一样啊!”
岁氏茫然,“她俩长得哪里一模一样了?”
岁荌低头看元宝,元宝红着眼睛昂脸看她。
不像。
岁荌心里摇头。
她才不长小狗这样。
老爷子笑着说,“一模一样的好看啊!”
岁氏,“……”
您怎么不说她俩都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呢!
老爷子道:“你回去再问问季情,让她好好想想有没有这门亲。”
岁氏半信半疑,嘟囔着脸回主屋。
老爷子瞥见他走开了,才一脸严肃地看向岁荌。
刚才这一大一小俩孩子的表情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像相互依偎无家可归的小可怜,让他不忍心戳穿这个谎。
老爷子心一软,这才留下个活扣,没把话说死,反而让岁季情自己去想。
岁荌一手拎着篮子,一手领着元宝去陈家,嘴上说,“我去先帮晚晚把药煎好。”
路上,岁荌老老实实跟老爷子讲,“孩子是我在沟里捡到的,没人要,我才想了这么个法子。”
昨天在山上时,元宝跟岁荌说过,说他家里有他和珠珠两个小孩,珠珠晚他一刻钟出生,所以是弟弟,他是哥哥。
但不知为何,奶爹爹更疼珠珠,把他扔了。
岁荌把这话说给老爷子听,老爷子也是沉默。
有时候母父的偏心就是这么毫无道理,两个男孩,如果家里条件有限,舍弃不受宠的那个也不是不可能。
老爷子先是啐骂了一顿丢孩子的混账东西,又指着张家的方向骂他们一家不是玩意。
最后,才看向岁荌,“好孩子你可想清楚了,养小孩没你想得那么容易。”
老爷子拧眉,“我帮你圆这个谎不难,但难在你当真想明白了要一直带着他?”
“你如今都十二了,有一手拿药采药的本事,按理来说等到十五、六岁就能娶夫。可你家里,你娘不在,你大姐不管事你姐夫又是那个样子,你婚事本就困难,到时候再带着一个孩子,哪有好人家的儿郎肯嫁给你。”
按老爷子的意思,元宝哪怕对外说是岁家的远亲,也是能找人家领养的。张家不好,那就换李家,换王家,总能找到个好人家。
只要岁荌不养个孩子,凭她这身条跟长相,还是有不少人家的儿子愿意嫁她。
老爷子怕岁荌年纪轻心肠软做事冲动,等到该议亲的时候才后悔,那才是真的晚了。
再过几年,元宝长大了记事了,谁还愿意领养他。岁荌到时候就是想送都送不掉。
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元宝就握着岁荌的手,低头安安静静地走路。
他像只无母无父的小狗,去哪里由不得他自己。
他能做的就是乖巧地接受安排,不给人添麻烦。
岁荌牵紧元宝的手,笑,“爷爷,您说得这些我都想过,仔仔细细想过。”
老爷子看她,岁荌道:“但我还是想自己养他,别人养,我不放心。”
她不是圣人,救不了天下所有被人抛弃的小孩。
但她手里领着的这个是她救回来的,跟别的小孩不一样。
她救的,她自己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