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荌听见这个名字,就是头皮一紧,生怕在需要钱的时候又遇见讨债的。
她正准备抱着元宝开溜,结果一起身就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何叶。
岁荌笑,“何掌柜,好巧。”
何叶声音温温柔柔,伸手从她怀里把元宝接过来抱着,“不巧,听说你来了,我特意过来找你。”
是堵她吧。
岁荌任命地松开手。
见她耷拉着脑袋,刘掌柜笑得开心极了。她就爱看这样的热闹,如果不是瓜子太贵,她多少得称点瓜子边看边嗑。
岁荌跟刘掌柜都觉得何叶是来要药钱的,元宝那几日吃喝都在对面长春堂,算起来不光是药钱,还得有别的钱。
谁知何叶却是说,“你天天躲着我跑,想来是不缺银子,那这一两四钱我就不还了。”
岁荌,“?!”
刘掌柜,“?!”
岁荌瞬间腰杆挺直,眼神清亮,“缺!我特缺银子!”
刘掌柜没看明白,趴在柜台上问,“怎么回事,什么还不还的?”
何叶将元宝放下来,从袖筒中将那一两四钱掏出来,抬眸看岁荌,“这银子我本就没打算收,原想着过两天等元宝好了就还你,奈何我那两日外出看诊不在堂里,等再回来的时候元宝已经去了张家。”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你,这银子你还要不要了?”何叶问。
岁荌微微迟疑了一瞬,老实说道:“我是想要,可这是给元宝看诊的。现在我决定领养他了,这钱活该我出。”
何叶微微挑眉,“他除了药费还有别的吃喝费用,你若是想付,一两四钱怕是不够。”
何叶将银子递还给岁荌,“拿回去吧,救他是我愿意,让你掏银子也是想考验考验你,看你是否跟某人一样爱钱如命。”
刘掌柜闻言抬手挠了挠鼻翼,觉得自己被人内涵了。
听他这么说,岁荌才伸出双手,将银子接了过来。
一两四钱啊!
呜呜呜又回来了。
岁荌捧着银子贴在脸上,乖乖,麻麻想死你了。
刘掌柜笑呵呵逗元宝,“好了,岁大宝的银子回来了,现在你彻底一文不值喽。”
元宝鼓起小脸,奶呼呼地瞪她。
刘掌柜哈哈大笑。
何叶把岁荌叫到一旁,解释道:“咱们这行跟别的生意不同,咱们接触的是人命不是物件,若你舍不得这一两四钱,那你将来可能守不住你的本心。”
把钱看得比命重,将来若是医术了得,能干出什么事来还真不好说。
做人要有底线,行医更是。
何叶的手段许是偏激了些,可在当时,这是最快检验岁荌的方法。
“如果你寻常无奇不懂医术,我不会问你要这一两四钱,”何叶看着岁荌,满眼赏识,“但你年纪轻有天赋,我想收你做徒弟让你以后跟我行医,就得先看看你的品行如何。”
岁荌懵了一瞬。
她眨巴眼睛看向何叶,又看向柜台后面的刘掌柜,反问道:“您要收我当徒弟?”
何叶点头。
刘掌柜低头拨弄她的算盘。
这对岁荌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何叶虽是男子,但医术了得,跟他学习比岁荌天天采草药有出息多了。有这么个师父,而且他膝下无女,将来岁荌若是出类拔萃,孝顺点嘴甜点,继承长春堂都有可能。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何叶觉得岁荌不会拒绝,她这样的条件,怎么会拒绝这么好的机会呢。
刘掌柜也这么想,没人比刘掌柜更知道岁荌缺钱,她要是跟何叶学医,别说一两银子,就是十两银子也能借来。
堂里安安静静,只有刘掌柜有一下没一下拨着她的算盘珠子。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岁荌笑,却是给出不同的答案,“如果能认师父,我其实更想拜刘掌柜。”
算盘珠子“啪”的一声,发出声响。
何叶微微一愣,皱眉看着岁荌,像是不懂她在说什么。
岁荌道:“我跟刘掌柜认识两年了,越过她去拜别人,我心里过不去。”
“就因为这个?”何叶问。
岁荌想了想,“可能还有那天我抱着元宝跪在永安堂门口,刘掌柜毫不犹豫地接过元宝往堂里走吧。”
刘掌柜那天身上穿的依旧是她最珍惜的那件值钱外衫,翻捡草药时她都会小心地提起袖筒,生怕沾着半点泥。
可那日元宝刚从沟里捞出来,身上连泥带水脏兮兮的,刘长春没有半分犹豫,就把孩子抱在怀里。
那时她去长春堂请何掌柜,岁荌以为是她医术不行,事后想想,可能是刘长春一早就看出元宝问题不大,这才让何叶来给小孩看诊。
毕竟在长春堂,所有学徒都知道,何掌柜对孩子最是心软,每次救回一个小孩,他都会舒心很久。
这世上,每个人做事都有私心。
何叶那“一两四钱”的考验。
刘长春的“我医术不行”。
连岁荌,都有她自己的私心。
她跟元宝非亲非故,执意救他养他,这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岁荌在元宝身上看到了小时候没人要的自己。
她对元宝好,像是想通过元宝,弥补幼时那个千疮百孔的自己。
岁荌尊重任何人的私心,但如果能选,她想选刘长春,选她曾经救人时的那份毫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