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兄弟你太上道了！”黎嘉骏激动地拍他，砰砰作响，“现在前头打到哪儿啦？”

阿梓一顿，挑眉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问：“你指哪边？”

黎嘉骏也卡壳了，回道：“什么哪边？”

“这儿，这儿，这儿……全都是日军，你问的是哪边？”阿梓虚指了三个方向，笑眯眯地问。

黎嘉骏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沉吟了一会儿，严肃道：“你手指挺好看的。”

阿梓当即握拳，一脸看“蛇精病”的表情。

“啊，那我问，离台儿庄最近的日军打到哪儿了？”

“台儿庄？”阿梓忽然眯起眼，“怎么突然提到台儿庄？”

“台儿庄不是……”黎嘉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她光知道台儿庄要打，但不知道为什么要打成那样，如果徐州是因为地理位置重要，那么台儿庄又是重要在哪里？她只能模模糊糊地说，“那儿不是，挺重要的吗？”

“现在离我们最近的日军，在南边，我来之前听说他们打到了蚌埠，现在到哪儿了，我也不清楚。”阿梓表情很冷静，仿佛对于日军日进千里的速度习以为常，“中央是派了人驰援去了，等会你们应该也能听到这个消息。”他诡异地笑了笑，“你猜派的谁？”

“中华沃土泱泱众将……我怎么猜得出来？”黎嘉骏讨好地扯他袖口，“说嘛，说嘛，这个总不会是机密哒！”

“张自忠。”

“哦，他呀……”黎嘉骏下意识地回答，觉得没什么不对，甚至觉得就该这样，名将啊！她这种历史学渣能记住名字的就这么几个了，“嗯，也不错哦，那应该没有问题的。”随即掏出小本本拿铅笔记上，张自忠带兵驰援蚌埠……

“不错？”阿梓诡异地没笑了，转而怒道，“卖国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中央派他驰援，莫不是嫌败得不够快？黎嘉……小姐，你也是个爱国的人，听到这样的消息，难道不会愤怒吗？”

飞来横训，黎嘉骏莫名地抬头，眨巴眨巴眼，有些不明白。

张自忠这些日子因为北平沦陷的事备受指责，全国都骂他卖国贼不假，连南京镇府都没出面洗白，显然是默认的了，那阵子撤职查办什么的折腾得很彻底，听说他四面流落，属下和好友都不愿意理他，在山东还被义愤的学生堵在厕所声讨……这些都被同僚拿出来当过笑话来讲，显见听到这些是很解气的。可她总是下意识地听过就算，也从来没附和过，但当时都没细想过为什么她没那么愤怒。现在挨了训，她才开始思考，第一个反应就是，他都战死了，还想怎么样？

哦，原来落差在这儿。

她于抗日所知信息不多，为国捐躯的英雄知道的也就那两只手数得过来的几个，大部分还是革命烈士，张自忠却一枝独秀以国民党战将的身份位列其中，她甚至还记得他枣宜会战战死的内容就位于翻开书本左边页的下半部分，所以在她心里，张自忠就等于为国捐躯的将军。

即使那时候她亲历“三十七师打三十八师看”，可她也只是愤怒一下，怀疑一下，却没恨过他。

一个为国捐躯的将军，怎么会呢？就算是真的，他后来也赎罪了呀。

黎嘉骏心里，张自忠已经是一个逝去的人了……她下意识地避讳任何不尊重的行为，因为，死者为大。

她就是这么想的，可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

黎嘉骏想明白，却也更无力了。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看，他都要带兵到前线拼命去了，我们这种，躲在后面的……多少汉奸迷途知返为国杀敌的？哎，不管你信不信，我反正，觉得他现在背着骂声上阵，嗯，压力肯定蛮大的，就……就不讲他了。”

阿梓背着手听完，先没说什么，倒是上下扫视了她一会儿，扯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颇为奇怪：“看来黎小姐很有见解，在下就不多话了，免得给您不好的影响。”

“你怎么了？”黎嘉骏觉得很不舒服，“我承认我的想法大概对他太宽容了，但……但你也不至于这样对我吧？”

“黎小姐，我有公务。”阿梓冷淡地敬了个军礼，“先走一步了。”

“哦，再见。”黎嘉骏无精打采地摆了摆手，心想男人心海沟秤……一点都不好玩。

阿梓样子非常潇洒地转身走了几步，忽然慢下来，迟疑许久，又转过身，僵着个脸：“黎小姐。”

黎嘉骏正站着发呆，此时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阿梓深吸一口气，僵硬地走回来，沉声道：“请问，你为什么要提到台儿庄？”

因为她就是冲着台儿庄来的呀。黎嘉骏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只知道显然现在台儿庄是离战事挺远的，心里就有点发毛：“我只是看它位置挺重要的……呃，想有空去看看，应该能提前弄点情报什么的……你知道的，如果日军炸起来，很快那儿就什么都不剩了。”

“那你为什么不拍徐州？明明这儿更重要。”阿梓冷笑。

哎呀最讨厌这种熊孩子了，黎嘉骏很不高兴：“不懂不要乱问好吗？我爱拍哪儿拍哪儿行不行？”

“当然行，你可是……”阿梓顿住，再次转身大步离开。

“我可是什么？诶，你说话能别那么刺儿嘛跟妒妇似的！”黎嘉骏终于受不了，大吼。

阿梓蓦地站住，抬手食指点她，一边点一边咬牙切齿地说：“你、别、来！”

“啊？”

可他说完却转身跑了。

黎嘉骏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忽然察觉了什么，大惊失色：“哎呀，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