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选好几个恰当的时机和告白的地点，但每回总是以我的泄气而告终。话到口中即将破发时，总是被他认真的眼神带跑，不知怎么又匆忙咽下。预备好的告白场面就这么溜走了，奈何我的勇气不太给力，不像从前。想起大学时期的我，面对有好感的男生，总是勇敢地靠近，先从朋友做起，慢慢增进了解，然后成为朋友。面对真正的喜欢时，又变成了害羞的少女，满脑子引人遐想的画面，等待对方先说出口。但这个方式对于晓南并不适用，如果我不向前一步，我们可能永远都只是朋友。

为了鼓起勇气，我打算趁着酒醉时分，慵懒地把话说出口。“酒劲催人勇”和“贵妃醉酒”的意境，被我充分借鉴着，等待新故事的展开。就这么定了！周三晚上，约他喝酒，顺势告白！我自绘了一个“告白倒计时”，就像紧张刺激的高考一样，又期待又兴奋。虽然不知道他的意愿，但我深知自己的心意，时刻准备着为爱冲锋陷阵。退一万步说，即使失败了，至少让他知道我的感觉，这也是为自己的感情负责。我并不害怕失去矜持的看待，又或是被他抓住主动权的无措感，我真正害怕的是那个退缩的自己。在当下的社会中，遇到富裕或帅气的个体比较容易，但遇到真心很难。倘若有幸看到了隐晦表面下的闪烁内心，就应该牢牢把握。这就是我，坚持不懈的恋爱信条。

距离周三只有最后两天了，我的内心忽然之间变得平静，像是参透了爱情的本质，变得佛系起来。成功与失败，于我而言变得很轻，缘分这回事，是你的终究会来到你身边。晓南并未察觉到这一切，还是抱怨着我老是跑来打扰他休息，猫咪大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时间在稳步推进中，一分一秒，一秒一分。但当下事情的变化，总是让人意想不到。在衰老过程中走向生命终点的大福，在周二的晚上永远睡去了。晓南是第二天早上喂食的时候才发现的，所幸大福无病无痛，是圆满而终。受到这个突发事件的冲击，晓南和我都迷失在了现实里，不过我更快地恢复过来。对于身边亲密陪伴的远离，我小的时候曾经经历过一次。

模糊的印象中是班里的一位男生因为生病离开了，亲近的朋友和家人都深陷于巨大的伤痛之中，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生与死的距离。经过爸妈的耐心教育，才慢慢懂得了“叶落归根”的道理。只是大福在晓南身边太长的时间了，他又重新变成了一个人，无依无靠，四处漂泊。在埋葬大福的时候，晓南的灵魂似乎也关闭了，眼神空洞无物，让人很是心疼。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他看着大福逐渐消失在草丛的深处，泪水止不住地下流。我不在他身边的这段日子，是大福的温暖相伴带着他走出了阴霾。现在大福离开了，我……

我应该成为他的依靠。

他看似强大的内心上，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空洞，就像甜甜圈的洞眼，埋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那是他用痛楚换来的成长，是不由言说的遗憾。我看到了那深不见底的隧道，却要一往无前地填补它，让他的生命完整。

在告别完大福之后，我拉着晓南回了家。他就像一副没有躯体的游魂，毫无生气。我心里担心着，但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他。只能给他充分的时间，希望能慢慢抚平他的伤痛。但告白的事情，我不打算搁置。无论是否是对的时机，都需要给足他信心，让他明白我不会离他而去。这份坚定，是我长久以来内化的产物，在每一个和他作伴的夜晚，都反复强化着。正如他参与我成长中那些哭笑不得的瞬间一样，这一回，换我来守护他。

又是一个静谧如水的月夜，但今天，月亮也沉默着。他刚一回来就躺下了，连午饭都没吃。我担心他的身体吃不消，借用了他的厨房，第一次为他做起了饭。我擅长的菜色不多，清粥小菜倒是很适合现在的需要。喊了他几声，没有回应。我只好用餐盘把稀粥端到他的床边，小声唤着他。在我的不懈坚持下，他终于支起了身子，没有一丝反抗的力气。他的嘴唇毫无血色，眼皮耸拉着，头发也乱糟糟的，惹人心疼。喝了几口粥，感觉暖和了一点，他慢慢下床动了动。我时刻跟在他身边，生怕他磕着碰着。毕竟现在，他可是我的宝贝呢。能够像这样照顾他的时刻，是我求之不得的恩赐。

我收拾好碗筷，自己迅速吃上几口，就又跑到他的身边看着。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心门紧闭，不愿让人打扰。大福平日里玩耍的玩具、午睡的小窝、黏在毛衣上的细绒毛，都成为了他泪水的闸门。一旦触动，就引来海啸般剧烈的情感和追忆。我深刻懂得这一层心情，体察着他的压力和不安。他时而看着窗外，似乎在等待大福的“喵喵叫”；时而低头叹息，不知又回忆起了什么，无所适从。我几乎什么都不能做，只是默默陪在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允许他展现出人性最脆弱的那一面。这是我第一次成为他的依靠，在此之前，都是他挡在我面前，让我和冰冷的现实隔着一道屏障。感同身受般受到情绪的感染，我有些惆怅起来，不知他是否还能够恢复到小时候阳光的模样。

冰箱里刚好只剩下一罐啤酒，料他也没有想喝的心情，我就直接一饮而尽。快速入喉的酒精猛烈地发挥了作用，我有些晕眩，坐了下来。我撑着下巴，思考着说话的时机。什么都不说，浪费了我酝酿已久的心情；什么都说出口，时机又不确定是否正确。我像个思考者，内心兵荒马乱，但为了不让他的心情再度蒙尘，我佯装着镇定。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钟表指向了十点。他毫无反应，我在他的眼里，就像空气一样稀薄，毫无存在感。怕他又匆忙睡去，我一鼓作气，拉了拉他的手。

被这股莫名的力量牵制，他停了下来，茫然地看着我。

“我有话要说。”

他点了点头，这似乎是他能够给出的最大反应。

我踌躇着，前几次的退缩心又浮出水面，进退不得。

他没有催促我，只是抓紧了我的手，就像紧握住最后一个可能在身边的陪伴，最后一根稻草了。在接收到他掌心的温度后，我终于开口。

“志愿的项目，下个月就要结束啦~”我用其他事情铺垫着前奏，和他一起的生活渐入尾声，但我不愿匆忙收尾。

他恍然大悟，睁大了双眼，然后眼神又迅速黯淡。

“这段时间对我来说很珍贵，能够再次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说到这里，我的鼻头一酸，相聚的时光总是短暂，时间的沙漏，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人。

“我……也是。”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被我突然的自白呛到了，上气不接下气。

“想来我们已经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朋友，要不要升级一下？”我本以为话说的已经足够明显，但他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那就把话说的再明确一点吧，正中靶心。

“你有考虑过，和我谈恋爱吗？”这句话从我的嘴巴里说出来，有些不太对头。我甚至还没有习惯这种主动出击的感觉，但宝剑出鞘，我的内心一片坦然。

月亮偷听着我们的谈话，悄悄变换了角度，它的目光映射在晓南的侧脸上，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顾着关注对方，却留意不到自己也处在同样的环境中，也是故事的主角。

“你知道吗？月光下，你真的漂亮。但我现阶段，没有恋爱的想法，抱歉。”这就是我们故事的前半段结局。

我为他找了无数个理由，来说明他的那次拒绝，并非出于本意。只是大福的事件刚发生，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但清醒之后想想，这是他的自我保护机制在发挥着作用。没有开始就不会结束，做朋友是最安全的选择。他不能够再次失去了，本身所拥有的珍贵就不那么多，更不能肆无忌惮地消耗。但我始终不能理解，在他自我疗伤的过程里，为什么不需要我的参与？他已明确地把我拒之门外，我们之间离幸福的那个顶点那么接近，但他却选择了在原地停留。不同的选择，注定了我们在当下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此。

月亮没有变，但我和晓南却渐行渐远。距离离开云南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把工作收了个尾，顺便也收拾一下心情。从那晚之后，我主动和晓南拉开了距离，维护着他的自尊心。晓南睡醒后似乎忘记了告白这件事，对我待我都一如往常，我们小心翼翼保持着朋友的关系，不再提起曾经发生的事。学校的学生们和我相处出了感情，一听说我即将离开，不免有些失落。相聚总有别离时，跑动较多的我对于告别可谓是家常便饭一样看淡，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晓南。我看着他，在人前完整地拼凑着自己，佯装出一副“我很好，不用担心”的笑容，只有我能够体会那笑容背后的心酸。不知道要过多久他才能从中获得解脱，我只希望他一切都好。

一些学生手制了小小的礼物，给我送别。我摸着他们的头，想象着我们在未来相遇的样子。云南支教的项目，之后会固定执行下去。我们的相见，以一年为度量，时光荏苒。等待再次相遇时，这些孩子应该长成了高个儿，而我也会以全新的姿态出现吧。一年后的晓南，又会是什么模样呢？我由衷地祝福他，能够见到乌云背后的幸福线，以此为激励，美好生活着。虽然他不属于我，但我仍希望他最幸福。

当初带过来的行李箱，现在塞满了学生的爱和满满回忆。这不长不短的小假期，是我远离都市生活的出口。回归到山水田园间，褪去浮躁的内心，静静地享受着本真的生活。这种慢节奏的状态，是我的非自然态。只有在夜深人静时，通过冥想或者音乐疗愈的方式才能获得。但在云南的这段时间里，我的每一天都自然呈现出这样淡然的心境。不急不慢，云淡风轻。

和晓南相处的日子，是我最珍贵的时光。他教会我如何看待自己，激励我表达自己的感情和情绪，予以我陪伴，早就超越了朋友的含义，上升到知音的层面。他不仅是学生们的老师，更是我的情感导师。正是因为遇见他，我才第一次正视了自己的感情，没有逃避和借口。虽然我们的结果不如预期，但至少我重新变得勇敢，找回了儿时的光亮。

国境之南的故事，就暂时结束了。但这里的一草一木、万千风雨，我都会深深记得。连同对于晓南的感情一起，带到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