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压低身子凑近时,木质清香和古巴雪茄的淡淡烟味,瞬间盈满苏稚杳的鼻息。
男人自身的魄力和山一样倾倒过来,苏稚杳的心情顿时在冷静和急促之间反复横跳。
当时,苏稚杳最先反应的是。
这人又在使坏给她下套了。
什么给她两个选择,肯定还是他的阴谋诡计,就等着她自投罗网。
苏稚杳想着这回不能再上当,摒弃杂念,定定回视他眼睛,柔柔一莞尔:“要你。”
她笑起来总是像一杯酒,散发着醉人的气息,在人眼前晃晃荡荡,风情万种藏不住,偏偏那眼神又纯良得不成样子。
好像世间最难得可贵的机会摆在面前,都不及和他吃饭重要。
四目相视,在无人知晓的瞬间,贺司屿微微屏了下呼吸。
但他已经是阅过千帆的人,这种假话太容易识破,没必要没当真,他只是多凝视了她一会儿,轻哂,缓缓直起身,双手抄进裤袋。
“苏小姐可以回去了。”
“那我们约哪天一起吃饭?”苏稚杳直接和他约时间。
她歪仰着脸,望着他笑:“明天好吗?”
贺司屿神情淡然:“没空。”
苏稚杳嘴角沉了沉,但她很聪明,一点就通,深刻铭记他那句“筹码藏深些,别太实诚”,于是没追着要答案,否则显得她多在意,太殷勤就注定被动。
往原木桌扫一眼,那儿有支钢笔,但没多余的纸,她想也不想地松开头上的丝巾解下,长发柔顺散开,呈微卷的弧度披散在她肩背。
她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好看的。
或许凌乱的样子在男人眼里会更心动。
苏稚杳拿过钢笔,弯着腰俯身到桌面,在丝巾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再叠起丝巾,面向他。
她伸出一根手指,勾住他西装外套胸前的口袋,将丝巾齐整地塞进去后,用掌心轻轻抚平,隐约感触到他胸肌的结实。
明明是很暧昧的动作,可她抬起脸时,眼底半分冒犯都没有,那双桃花眸清明似水晶,扬起纯净的笑,轻声对他说:“那等你有空,记得打我电话。”
贺司屿垂下眼,先是瞧了眼自己身前口袋露出的那一小截杏白色丝巾,目光再掠到女孩子笑盈盈的脸上。
有几缕不听话的头发,稍显凌乱地弯曲在她颊侧,不自知的风情中带出美感。
贺司屿静静看着她,不欲其乱。
苏稚杳却没和他长久对视,触一眼便错开,笑意不减地哒哒哒小跑向楼梯,人一拐,消失在半面玻璃隔墙后。
以为她走了,贺司屿低头正要抽出那条丝巾,忽地又见她手指攀到墙边,探出脑袋。
“你会给我打电话吧?”苏稚杳躲在墙后,堪堪露出一双半信半疑的眼睛:“可别忘了……”
贺司屿没想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既然要走了她的钻石,该有的补偿也没打算赖。
只是她要的补偿特别,不要钱,不要人情,偏要他请吃饭。
贺司屿惫懒地瞅了她一眼,手落回裤袋,回身踱步向座椅,淡淡敷衍一句:“尽量。”
苏稚杳笑了,心满意足离开。
之后几日,苏稚杳都没接到贺司屿的电话。
倒是童茉冤大头一亿拍下鸽血红宝石项链,和她为粉钻开罪贺司屿还专程被带去道歉这两件事,在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
那些天,名媛群里清一色的安慰。
【杳杳没事吧?贺司屿有没有为难你?】
【那晚你突然和他抢粉钻,可吓坏我们了,你是不知道,贺司屿这人空有一副好皮相,骨子里很阴暗的】
【是啊,他连生父都能阴……他父亲原本有个胞弟,二十年前火灾意外死亡,现在好了,他父亲也进去了,贺家父辈就剩个没威胁的贺荣了,瞧这夺权的手段,一般人真做不出来】
【我还听说他亲弟弟就是因为他从小废了条腿,得坐一辈子轮椅呢,不晓得真假,总之我们还是离远了好】
……
不知有无夸大其词,关于贺司屿的谣言,她们聊得逐渐离谱。
苏稚杳看着这一片片虚假的关心,毫不怀疑假如她真和贺司屿结仇,她们会立刻和她划清界限,独善其身。
她先回复说没事,都解决了,然后旁若无事般揶揄地回:【姐姐们都这么怕他吗,上回你们还说想被他压在身.下呢】
【哎呀,有句话说得好,不怕反派坏,就怕反派长得帅,一米八八身材有型的男人,搁谁不想试试?】
【美得你,梦里想去吧!】
【哈哈哈哈哈……】
大小姐们开始笑闹不停。
有知情者说起童茉:【你们听说没有,那晚童茉回去后被她爸停卡了,那块鸽血红宝石市价一千五百万顶天,她叫了一亿,真够缺心眼儿的,去年童氏高层大换血,融资本来就很艰难了,她这不是妥妥的坑爹吗!】
【活该呗,她非要抢杳杳喜欢的东西】
【谁让小程总眼里只有我们杳杳,这下得了,感情没得到,脸也丢光了,她现在就是个笑话】
……
得知这些,苏稚杳不是没有动容。
她并非贺司屿,做不到完全心安理得地使坏,看到童茉的下场时也会思考,是不是自己过分了。
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难道要她再花一亿把红宝石买过来吗?那太傻了,她只是良心未泯,又不是大冤种。
苏稚杳没再管这事儿。
她的心思都投到手机上去了,在琴房练琴都不怎么专心,时不时就要看一看手机,反复确认没有静音。
小茸盘腿在地毯坐着,看她连续几天无数次拿起手机又放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杳杳在等谁的电话吗?”
苏稚杳惊奇:“这么明显吗?”
“……”小茸想说她是近视,不是瞎。
怀疑是信号太弱,苏稚杳颓颓丧丧地举高手机:“说好有空就给我打电话的,都一礼拜了,他怎么还不找我!”
小茸没见她如此期待过谁的电话,被勾起强烈的好奇心:“杳杳等的是谁呀?”
苏稚杳张了张嘴,无从解释起。
总不能直接告诉她,自己真的不知死活地去勾搭贺司屿了吧……
苏稚杳抿抿唇,啪得一下,把手机反盖到钢琴上,恼声嘀咕:“一个老坏蛋。”
小茸满脸问号,但见她坐回身去翻五线谱,准备要接着练琴了,就没多问。
耳边琴声音音细韵,小茸享受地听着,一边感叹她们家杳杳小小年纪琴技就达到这般水准,简直是小天才,一边继续刷自己的微博。
几分钟没看,热搜上赫然出现了眼熟的名字。
【贺司屿苏稚杳不合】
位居榜首,词条后跟着一个“爆”。
小茸瞪大眼睛,当是那晚拍卖会的事在网上发酵了,连忙点进去看,没想到是圣诞节那天电视台专访的节目播出带来的热度。
【@扒圈大鹅:#贺司屿苏稚杳不合#京市卫视两大顶梁柱访谈节目《安岚说》《财经简史》收视创双高,当期受邀嘉宾分别是苏氏集团千金苏稚杳,和国内顶尖财团控权人贺司屿,节目播出后观众纷纷表示两人不合拍,互相排斥,看不顺眼,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大家都看过节目了吗?[狗头]】
营销号引战的意图藏不住,小茸戴上耳机,播放这条微博下剪辑过的节目片段。
视频里,苏稚杳一身香槟粉缎面连衣裙,荡漾着感染人心的笑容,温温甜甜的声音响起:“当然是喜欢阳光暖心的大哥哥了,最好是和姐姐你一样温柔体贴的……不会有人喜欢冷冰冰又爱摆臭脸的吧……”
下一段视频切到《财经简史》的访谈画面,也是接近采访尾声,都掌握了流量密码,男主持人简佑随意而大方地问到感情问题。
灰皮沙发上,贺司屿搭腿靠着,西服熨帖,皮鞋锃亮,面无表情地淡淡道:“没兴趣,目前也没有成家打算。”
两段视频的背景落地窗后,是同一片霓虹弥散、雪絮洋洒的城市夜景。
视频下的评论非常热闹。
【我去,小貂蝉和贺老大,京台的经费在燃烧……】
【救命!她好像知道自己很美!】
【杳妹笑起来美哭我!妹妹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粉色的好不好?】
【贺老板借我点钱,我欠钞:D】
【楼上的?上去丢人吧你!】
【这不就是现实版小公主与黑老大吗!一个笑得我合不拢嘴,一个帅得我合不拢腿!呜呜呜可是我的cp怎么刚磕就be了!】
……
一刷新,有条评论坐火箭似的分分钟被顶上热评:【你们疯了吧?两人都不是对方的菜……而且居然还有人不知道贺老板是不近女色的事业疯批吗?这对千万别磕,他俩不合是真的,szy前段时间还在拍卖会得罪过hsy,现在井水不犯河水就不错了,小道消息,来源可靠:)】
此条下不少回复情绪激昂,撕心裂肺地表达他们突然被be美学伤到的痛。
当然其中不乏关于苏稚杳的恶评。
【顶,终于看到家人了】
【还当之无愧的钢琴公主呢,除了漂亮,她有什么成就吗?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钢琴业余玩玩就算了,论专业大可不必,都签程娱传媒了,不如直接混娱乐圈,有程大公子在还愁没资源吗】
【节目唯一请过的花瓶,心疼安岚,采访资本公主一定很憋屈,只能昧着良心夸】
【医美优秀作品[微笑]】
【装什么清纯玉女,谁不知道她在京圈被男人众星捧月围着转,私下玩得很野吧,这下好了,得罪了港区这位,要完犊子喽】
……
小茸看得窝气,深深皱起眉。
她家杳杳前途无量,未来一定是最优秀年轻的钢琴演奏家,而且天生丽质。
经验告诉她,这些虚假恶评包括这个词条,肯定都是那个叫童茉的恶毒女人,又买水军黑杳杳,毕竟那晚她刚被杳杳摆过一道。
小茸手指噼里啪啦按着手机回怼,满腔怒火燃烧,细胞都在用力,最后因骂人词汇量匮乏,只艰难挤出一句:【有没有姐妹要拼夕夕水果群啊?】
结果抢占了热评第一。
小茸正挠头不知所措,一刷新,发现那天负责采访苏稚杳的安岚老师更新了个人微博。
【@安岚:与杳杳线下初见,和传闻中一样,落落大方,明美动人,甜而不腻,像灿烂的小太阳,那晚的采访很愉快,爱笑的女孩儿,未来可期!】
安岚以尖锐和真性情在主持界名声大作,她向来只转发官方的节目微博,从未特意为嘉宾单独发过,这一举动,非但表示了自己真心喜爱这个小姑娘,还直接打了恶评的脸。
小茸心里爽快得想鼓掌。
这澄清可比她的拼夕夕水果群高明多了,不愧是安岚老师,人真好。
小茸在一旁独自演绎了一场丰富的内心戏,苏稚杳完全不知情。
练完一首李斯特,苏稚杳始终找不对情绪,将近正午有些饿了,她索性起身戴上围巾和贝雷帽,刚想告诉小茸自己想吃国贸的惠灵顿牛排,让她订一下餐厅,一回身,却见小茸低着头看手机,比她弹琴还要入神。
“杳杳你看!”小茸突然抬头,手机猛地伸出去,愤愤不平地说:“童茉又买营销黑你了,还造谣你和贺大佬不合呢!”
苏稚杳接过手机滑了两下。
看到那句“都签程娱传媒了,不如直接混娱乐圈”时,她眸中显现过一丝波澜。
其他的倒是都见怪不怪。
她甚至觉得热搜的词条真不错,和贺司屿公认的不合,正好掩人耳目,这样她悄悄接近他,就算被看到,别人也不会轻易起疑。
如果她的小心思被爸爸他们发现,那目的是要落空的。
“替我订下午茶给电视台全体工作人员,安岚姐那份午后你亲自去送,不用说感谢的话,表示合作愉快就好。”
苏稚杳把手机递回给小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