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宋郁没有想到布日古德勾引的是那么年轻的女孩子,所以她临时拼凑了一个以卡西词汇量能理解的词。
卡西眨了眨清澈的眸子,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
其实很容易猜出来,部落里的人并不多,宋郁基本都已经见过,而整个部落又心照不宣地规避卡西和她的碰面,明显是对宋郁有什么顾忌,能想到的原因,就只有布日古德闹出的事儿了。
“他还会回来吗?”卡西问。
宋郁沉默半晌,最后坦诚地说:“不回来了。”
闻言,卡西脸上的表情明显失落下来。
宋郁心里忍不住痛骂布日古德,连一个小姑娘都要骗,被射了两箭真是活该。
“你不用难过,他不是个好人。”她安慰。
卡西撇撇嘴,很不高兴,伸手扯下一片香蕉树的叶子,嘟囔道:“他确实不是好人,他说了会带我去圣保罗。”结果被族人射了两箭就跑了。
“我听说过你,”她将香蕉叶子一条条撕下来,来回编织,掀起眼皮盯着宋郁,“布日古德和我说起过。”
宋郁挑了挑眉,语气漫不经心,“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你命好,出生在一个有钱人的家庭,像使唤奴隶一样使唤他。但如果没有了你的家庭,你什么也不是。” 卡西原封不动把布日古德的话复述了一遍。
宋郁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反而是笑了笑,“很多人都这么认为。”
远处的天空传来轰鸣声,一驾红蓝色喷漆的小型飞机经过,掀起了一阵风,往农场的方向去。
卡西的目光紧紧跟着飞机,直到飞机消失在了森林里。
“所以你们都要走了吗?”她问。
宋郁不置可否。
卡西仰起头,望着眼前的女人,双手在洗得泛黄了的棉布裙子上擦了擦:“你能带上我吗?”
宋郁的眼眸低垂,望着卡西明亮干净的瞳孔:“我和布日古德不一样。”
她的语气懒散,慢悠悠地说:“我从你身上,没有想要的东西。”
虽然她很喜欢卡西的长相和性格,在她身上,宋郁看见了浸透在骨子里的叛逆,很有意思。
但她倒也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友善,更没有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卡西很聪明,布日古德也好,宋郁也好,都是她想要迈入另一个世界所尝试的跳板。
塔克瓦尔的方式太慢了,而且他也只是表现的想要改变而已,他所做的事情更多是安于现状,好让族里的人都满意。
卡西被宋郁拒绝,立刻生起了气,虽然她知道自己没道理要求一个陌生人对她言听计从。
而且显然宋郁比布日古德那个满脑子爱情游戏的蠢蛋要难糊弄多了。
她把用香蕉叶子编好的绳子丢在地上,像是玩腻了的孩子,还往泥土里踩了两下。
宋郁瞥一眼被踩烂的绳子,觉得有些好笑。
卡西将背歪了的箭筒扶正:“我要去找巴姆了,再见。”
“巴姆怎么了?”宋郁跟在卡西的后面,顺路往农场营地走。
巴姆是哈瓦娜的弟弟,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身材壮硕,射中布日古德的箭,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卡西的手脚肌肉匀称,皮肤是健康的麦褐色,身体微微前倾,步子迈得很急,显出负气的模样。
虽然还负着气,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搭理宋郁。
“昨天他出去打猎,一直没回来。”
卡西猛地停在原地,歪着脑袋看她:“真的不能带我走吗?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不是喜欢拍印第安人的照片吗?你想拍什么都可以,不穿衣服的也可以。”
“......”宋郁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什么?”
“有些部落就是这样的,连衣服都不穿,你没见过吗?”卡西说着说着,开始旁若无人地从下往上掀起自己的裙子。
宋郁顿时吓了一大跳:“卡西,停下。”
偏偏卡西这个小姑娘,察觉出宋郁怕她真把衣服脱了,就要逆着她来,一个劲儿往上拽。
宋郁急得赶紧伸手按在她腰间的裙子上。
真是要了命。
就在她们两个互相拉扯的时候,身后蓦地传来一道冷淡的男声——
“你们在干什么?”
宋郁瞬间后背一僵,听出了是谁的声音。
周围空气有一瞬间的静止。
卡西看见来人,撇了撇嘴,将裙子往下盖住。
“她要拍照,让我脱给她看。”她轻描淡写地说,颠倒了事实的真相,倒成了宋郁是诱骗少女的主谋。
闻言,裴祉皱皱眉,目光移至宋郁身上。
宋郁嘴角止不住地抽搐,恨不得揍这小姑娘一顿。
她缓缓地扭过头,正对上了男人漆黑一团的眸子。
自从雨季来临,他们快一个月没见过了。
宋郁注意到男人的头发长了许多,细碎的黑发散落在额前,下巴有淡淡的青,皮靴上沾满了泥泞,像是在丛林里跋涉了许久。
明明是有些不修边幅的狼狈模样,他微微眯着眼睛,薄唇轻抿,神态里没有一点的疲态,腰部挺得笔直。
浑身透着一股与雨林极为不和谐的气质,优雅斯文,要是换上一身衬衫灰格马甲,更像是在泰晤士河散步的忧郁诗人。
虽然宋郁一向不喜欢那些总是装腔作势、高谈阔论的知识分子,带着眼睛长到头顶的傲慢。
男人戴着的六芒星耳坠轻晃,在阳光下反射出十字的光,原始野性又占了上风。
宋郁盯着那十字光,原本急躁的情绪莫名平静下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
离卡西远了一些,离男人近了。
她抿着唇,小声地说:“我什么也没干。”
语气反而带了些小脾气,倒像是自暴自弃了,一副你爱信不信的模样。
本来男人对她就有意见,而且他和卡西才是一边的。
“......”裴祉的目光在她们两个身上审视。
卡西低着头,避开了他的视线,双手攥着衣服的裙摆,揉出了褶皱。
在整个部落里,她像是被宠坏的孩子,不知忌惮,想做什么做什么。
但不知道为什么,卡西唯独怕裴祉,尤其受不了他平静无澜的眼眸,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宋郁也没比卡西好到哪里去,年轻的脸上透着执拗倔强,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解释。
像极了被妹妹冤枉,在大人面前一言不发的不成熟的姐姐,肩膀被枪压的一高一低,衬衫往下滑,露出半边精致的锁骨,若隐若现。
半晌,裴祉缓缓开腔。
“给我。”
他伸出手,摊在宋郁的面前,因为在雨林里跋涉,圆润形状好看的指甲里掺杂了黄色的泥土。
宋郁觉得很没道理,就算是脏兮兮的,她也觉得男人的手好看极了,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地捧起相机要从脖子上拿下来,给他检查。
裴祉食指指尖散漫地往前推了推:“枪,不是相机。”
“也不嫌沉。”
闻言,宋郁抬起头,望进了他的眼睛里,宛若大海般干净透彻。
得到了偏袒的姐姐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