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宋郁翻来覆去睡不着。
始终没办法清空脑子里的杂念——
男人漆黑的头发,清朗的眸子。
她睁开眼睛,发出一声轻叹,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撩到了。
“有什么用。”宋郁盯着眼前的漆黑一片,小声嘟囔,“我都要走了。”
第二天,剧组全部撤离,带走了所有的东西。
宋郁坐在直升机里,望向窗外。
部落正在做早饭,在葱翠的绿意里,升起了袅袅的青烟。
飞机越升越高,掉头朝绿意稀疏的地方飞去。
许久。
宋郁终于收回视线,仰着头,抬起手腕,盖在了脸上。
算了。
就这样吧。
圣保罗,这座野性被驯服了的城市,也没能幸免于雨季的侵扰。
潮湿的环境里,不停有雨往下泄,但是雨季对环境的影响,在钢筋水泥的城市里变得迟钝。
宋郁原本没打算在圣保罗久留,结果计划赶不上徐周旭心血来潮的“惊喜”。
五千米高空,宽敞的私人飞机里,内饰高档精致。
为了营造气氛,环境光线昏暗,有粉色的射灯来回扫,到处挂满了纱曼,很符合徐少爷低俗的审美。
宋郁懒散坐在牌桌前,手撑着下巴,纤细白皙的两指夹着一根女士烟,烟头发出明灭的光。
有射灯缓缓扫过,光线暧昧。
她的眼眸半眯着,像是没睡醒。
宋郁抬腕,轻轻吸了一口烟,举止散漫优雅,与背景里的声色犬马看起来无比和谐。
在雨林里的时候,她已经很久没有抽烟,这一支烟,瞬间让她捡回了糟糕的习惯。
空气里弥漫着烟酒和女人香水的气味,和雨林里草木、汗液和动物气息混合的原始味道完全不同。
“欢迎回到文明世界。”男人玩味笑道,声音是那种成熟稳重的调子,给人很有涵养的感觉。
宋郁眼皮轻抬,看向坐在牌桌对面的男人。
周琰双手合十,搭在红木牌桌的边沿,一身干净整洁的白衬衫,眉目俊朗,薄唇轻勾,浑身上下都透着刻在骨子里的优越。
她耸耸肩,没接话,食指抵在烟上,往水晶烟灰缸里抖了抖。
徐周旭右手按在面前的两张牌上,左手拇指翻开牌面,随即发出一声得意的笑,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牌好似的。
“你们要不要?不要我继续出了啊?”
周琰没接话。
宋郁和徐周旭是一家,直接合上了手里的牌,等他走。
徐周旭高高兴兴甩出一个对子:“走了!”
他整个人靠进沙发里,手肘碰了碰宋郁:“哎,果然还是要你在才行,你不在都没人肯和周琰做对家。这趟出来不亏。”
宋郁白了他一眼,这么大动干戈开着他的私人飞机,越过整个太平洋,就为了拉她打牌,除了徐少爷也没别人能干出这样无聊的事了。
不过徐周旭也就算了,宋郁倒是没想到周琰也能那么闲,陪他来这一趟。
周琰一直是他们这伙纨绔子弟里最拎得清的。
从小什么都是最好的,事业成功,在投资圈里名气很大,典型的年轻有为。
徐周旭就特别喜欢跟在他这个表哥后头玩,明明小时候没少因为和周琰比较,被他爹揍。
偏偏宋郁对周琰这个人一直没什么好感,烦他总是一副深藏不露,自以为是的精英模样。
宋郁不是那种喜欢和讨厌会藏在心里的人。
周琰很清楚她的态度,也不知道是不是欠的,宋郁越不待见他,周琰反而越想在她面前表现得完美。
他轻笑,把手里的牌扔出去。
宋郁看一眼他扔出来的牌,一张2。
她的目光落在牌堆里,被几张牌压着的另一张2,没记错的话是他上一轮打出来的。
宋郁知道周琰打牌一向会算牌,打到后面每个人手里什么牌一清二楚。
她懒得动脑子,也清楚这把是被他让了。
真够没劲的。
宋郁将手里燃到一半的烟捻熄,抵在烟上的指尖干净透明。
周琰看出她对打牌兴致恹恹:“差不多了吧,打一晚上了。”
徐周旭一晚上赢了周琰不少,至少这一趟油费是赚回来了,大家见好就收,各自找乐子去了。
射灯的速度开始加快,背景音也更加嘈杂。
听了几个月的森林低语,宋郁一时有些不习惯金属音乐的喧嚣。
她靠在真皮沙发上,沙发柔软舒适,飞机里的温度偏低,比起雨林里潮湿闷热,真的是太适合人生存了。
周琰走了过来,递给她一条羊毛毯。
宋郁其实不觉得冷,但也懒得说,接过道了声谢。
她将羊毛毯随意地搭在腿上,目光看向远处。
徐周旭摇头晃脑玩得不亦乐乎,穿高跟鞋超短裙的女人晃着白皙的大腿,纤细得几乎病态。
宋郁走了神,想到印第安部落里的节庆仪式,男人女人们小麦色的皮肤都很健康,肌肉发达有力。
“想什么呢?”周琰问。
宋郁止住了遐思,语气淡淡:“没什么。”
“没想什么刚才怎么笑起来了。”周琰很难得见她这副沉思的样子。
“......”宋郁皱皱眉,“你很闲吗?”
周琰对她的冷硬态度并不在意。
“雨林里很辛苦吧,看你都晒黑了很多。”
宋郁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银色纯铜的质感冰凉。
让她想起了挂在男人薄薄耳垂上的铜制六芒星坠子。
“还好吧。”她语气淡淡,倾身拿起了茶机上的一本杂志。
杂志是某个国际上很有名望的科学杂志。
封面摄图是从上至下俯瞰的森林。
层层叠叠的树冠像是一个个拥挤的绿色气球,灌满了淘气堡的池子。
周琰轻笑,不相信她说的还好。
“倒也不用逞强,习惯了生活在上面的人,是没有办法下去的。”
宋郁没怎么听他的自以为是,还有所谓上面的游戏规则。
她自顾自地翻杂志,注意力被其中一篇文章吸引了。
文章是关于巴西南部现存印第安土著部落分布情况的说明。
许多以前有记录的部落被更正为消失。
宋郁看着一个个消失的部落名字,感觉到一阵揪心。
她想起昨天晚上,部落里的人们酒喝到最后,又莫名陷入沉默里,从极致的快乐跌落到忧郁的低谷。
塔克瓦尔哭得最难过。
那时候她不懂,现在却好像明白了。
在属于印第安的古老节庆里,他们换上旧日的服饰,在试图走向另一边的同时,又舍不得没落的过去。
马黛茶苦涩的味道停留在舌尖没有散去,宋郁抿了抿唇。
耳边是飞机上嘈杂的音乐声,鼓点剧烈,心脏也像被击打,让人厌烦。
宋郁看完文章,余光扫到作者栏。
作者的名字,很像是中国人的起名方式,PeiZhi。
她上下唇轻碰,无声地发出这两个音节。
仿佛看见了一位坚韧的学者,在雨林腹地里,跋山涉水,踽踽独行。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子里学者的形象,变成了一张非常具体的脸庞。
男人仰着头,黑发垂落额前,眼眸漆黑如曜石般明亮,凝望昏暗岩壁上的壁画。
宋郁突然想当一只云雀。
跟随在他身后,让她的羽毛划过云朵,记录那些被遗忘的过去。
见她许久没有回话,周琰没了耐心,轻敲桌面:“之后打算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