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果然是紫云瞳么?”
离凤沉默下来。顾崇也不着急。
暮鼓响起,秋雨缠绵,许久,离凤缓缓说道:“你所问之事,若非亲身所历,旁人传言想不可信。你寻我到此处,也是不易。若我脉象有异,一诊即知,此事倒也能了。偏偏我安然无恙,大出你意料之外,这便一定要听我一句真话了。”
顾崇笑道:“正是。兄台不会使小弟空跑吧?”
离凤又把话停住,暗想:紫云瞳贵为帝胤,树敌竟如此之多,可见六国内外步步荆棘。我于万事皆已无心,奈何那夜承她许诺:不扰我大凤百姓。归元大法声名狼藉,想来她不愿泄之于外,我助瞒隐一时,聊作报答,以后与她再无牵绊。一念至此,便坦然答复顾崇:“在下欲了断尘缘,俗世已抛身后。顾兄见谅。”
顾崇以手托腮,似是深思细想,半晌懒懒笑道:“你若知我迫人开口的手段,怕不能这般谈笑风生了?”
离凤看他一眼:“顾兄自有非常手段,只是酷刑之下,所言可实可虚。在下虽然孤弱,决非威武可屈之人。若不识我,何须费这般功夫?如友私晤,静坐密谈,将那归元大法来龙去脉、紫云瞳前情旧事说得这般清楚明白。我知君乃豪杰之士,不忿恃强凌弱,否则那夜也不会泄露了行踪。”
顾崇笑道:“可是呢。没赏到那般活色生香的鸳鸯交颈图,真是遗憾。”
离凤面色又红,扭了头不再言语。
顾崇微微眯起眼睛:“那夜我弃兄台而去,有负仁义二字,小弟愿意赔罪。兄台大人大量,可愿与我谈一笔交易?”
离凤摇头说道:“我已无凡心,一意向佛。”
“呵。”顾崇邪魅一笑,打断他说话:“兄台前为赤凤储君未娶之国后,后为紫胤大将军王元服之侍宠,两个身份都这般惹人注目。想了却凡心,一意向佛,怕不能够吧?”
离凤一惊抬眼:“你知道我是谁?”
“紫云瞳也很快就会知道的。”顾崇又道:“别人算计她,她也不会白被算计。兄台可知这山寺内外,布了多少眼线?就为用你这挂小钩,钓来六国几条大鱼。”
红晕在离凤两颊上“倏”地褪去:难怪我说出家,她就把我送来这里……
“就算你什么身份也没有,紫云瞳位高权大,也不会听任自己的元服小宠孤居在外。”顾崇冷笑道:“收网之后,她肯定还要带你回去。”
离凤脸色更白:回去?怎么能跟她回去!
顾崇知他所想,笑意深沉:“我一路行来,见池家大小姐派出几拨探子,打探你的消息。那份念弟之情,着实令人感动。小弟愿意相助,送兄台安然归家。之后么,请你将那夜事由详告。”
离凤唇瓣翕动,又紧紧咬住。
顾崇向他靠近一些,语气放得越发柔缓:“俗话说得好:长姐如母。赤司烨和紫云瞳都靠不上,左相大人又壮烈殉国,你一个青春男子,孑然一身,如何保全?不如归家投奔姐姐,也好得些安慰。便是真的看破红尘,在姐姐庇护之下寻一庙宇礼佛,不更为妥当么?胜过在这里,做个和尚还得易容。”
许久许久,离凤盯着窗外,一语皆无。
顾崇舔唇轻笑:“兄台不说话,便是默许小弟了……”
……
紫云瞳停下笔,瞪着跪在桌前的六月:“他被谁劫走了?”
六月有些嗫嚅:“奴才发觉不对,闯进去时已不见了人影。寺中有条地道,直通山间……奴才办事不利,请主子责罚。”
云瞳登时皱起眉头:“她们把我的元服小宠劫去,意欲何为?”
“就怕是……”六月顿了一顿:“将人杀了,栽赃主子。”
云瞳也已想到这层,一颗心顿如浸进了冷水,待等缓过神来,怒拍桌案:“立刻加派人手,追查此案。本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相府后院查到什么?”
六月摇了摇头:“并无可疑人等现身。”
“哼……”云瞳眸中起了杀气:“好一出声东击西。”
“主子,奴才另外有个想头。”
“说!”
“那位公子,呃,那个人……”六月瞅着云瞳的脸色,小心翼翼言道:“会不会与劫犯同谋?”
两道锐利寒芒一闪,云瞳没说话,冷笑了一声。
六月一凛,忙垂了眼眸,也不敢再问她信是不信。半晌,听得座上人缓缓泄出一句:“看来这一局,我是要输给韩飞了……”
“主子?”
“你先起来。”
正在这时,三月急急火火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主子,主子,上京派来的钦使已进凰都内城门了。”
“哎呦。”六月禁不住长出一口气:“可算是来了。”
云瞳坐着没动:“钦使是谁?”
“礼部典制司副卿贺兰桑。”
“怎么是她?”
六月看云瞳意颇烦恼,有些不明所以。“她怎么了?”
“她只是个四品官。”三月早就憋了一肚子牢骚要倒:“奴才记得以前豫王封爵,是祁相传旨,恭、和二王受封是礼部正卿上门,怎么到了主子这里,就换个司官副职的来……像是低她们一等。”
六月一愣:“不是说这个贺兰桑和寿宁侯从贵金一样,也是皇亲国戚吗?”
“她是凤后的小姨,不过自己并没有爵位。”云瞳笑道:“从侯若知道你们把个清流小官同她国家勋贵相提并论,怕是要跳脚骂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