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越听顾崇改作这般声气说话,甚觉奇怪,又见他一张鬼脸之上眼媚如水,波光诡谲,心下无甚好感,却仍是礼貌答道:“这却不便。”
“那,听说梅花子是胤国有名的美人,姿容绝世,令人神往,可否赐予一见,以证传言不虚?”顾崇虽对着韩越说话,眼角却掠向云瞳。
韩越眉头微皱,简单答道:“旁人肆传,不足为信。”
云瞳听出顾崇话中所指,心下一凛,瞄了瞄他面上布巾,冷笑言道:“阁下藏头遮面,我焉知你所言真假。”
韩越有些意外,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便向云瞳一拱手:“既然阳总管书信不足为凭,我另有一物,可明身份。”说着执起腰下佩剑,一捋红缨,向众人眼前一挥:“你们可识此剑?”
韩越并非看不起他人,只是他一贯养尊处优,言行举止不同常人,虽是实言相问,那话说来却透着矜持、傲慢。屋中响起一片冷哼,犹以顾崇最为不屑,根本就扭头不看。
小西不明所以,倒认真看了半晌,小眼睛眨么几下,疑惑地问道:“这剑鞘黑了吧唧的,那缕红穗穗又破旧,根本看不出什么好儿来。你得把剑抽出,让我们瞧瞧是怎样。”
颍川以为小西所说就是众人意思,犹豫片刻,又道:“剑锋出鞘,必要嗜血,诸位可曾想好?”
盛夏正在细心看那剑鞘,听他一说,立时想起一物,正在惊讶,看颍川右手已握上剑柄,就要拔出剑锋,心下大惊。
“不必了!”
云瞳厉声阻止,对上盛夏惊疑不定的目光,略略点头:“寒水剑焉能轻出?”
众人无不一凛,霎时只觉通体寒透,冷汗涔涔而落。
碧落王朝所遗神兵,六国各持一件。紫胤国主当年所得便是寒水剑。此剑不知何人所制,颇具魔性,临世即好杀戮,锋刃犹其嗜血,而其剑气纵横,可驭天地,神鬼莫与争锋。初时并无外鞘可制约,剑身被封于千年寒泉之底,以为禁锢。昭襄王时,有一道人奉上九天玄铁,制成剑鞘,寒水剑方出泉现世。元寿十年,□□皇帝赐剑于颍川韩娆,奖其勋劳,勉其忠阃。此后寒水剑一直传于韩家,鞘上红缨亦是宫中罕品,□□御赐,以为标识。
云瞳心中暗想:这韩宜好不奇怪,寒水剑如此珍物,不传韩飞,却赠月郎,还任其招摇江湖。这绝色美人携绝世名剑,岂不惹人注目?岂不遭人觊觎?他又为何滞留芦城,假扮夏叔的亲卫,却又说被春叔所请?想到此处,便朝韩越冷然还礼:
“韩小官人,幸会。既受人之托,当终人之事。官人为何信未送至,却先忙它务?”
韩越直视云瞳眸中冷意森然的幽光,并无半点畏缩,坦然说道:“在下随山庄一队亲兵本来要奔上京,不想在此遇上盛总管,她们执意拜见,我也就暂时歇脚。后闻连云寨劫夺军粮,押粮的胡大人是在下姑母,骨肉攸关,岂不焦心。本要请命去战翠屏山,谁知赶上盛总管点亲兵入南山口,其中也有在下,在下便欲立一功劳,替姑母折补些罪误,并不知是英王亲至。”
他方说完,盛夏已双膝跪地,羞愧万端:“属下治下无方,请王主责罚!”
他还有何话说?重任布置给了不相干人,等如泄密,若韩越是敌方所派,临阵偷袭,伤了云瞳,误了大事,自己万死难赎此过。
云瞳额角筋脉乱蹦,脸色铁青:夏叔并非军中人,倒是我又疏忽了。
韩越淡然说道:“算不得盛总管驭下无能。这一队亲兵出自山庄,本就是阳总管派来给你护卫的,怎会被疑?”
“可你混迹其中,欺瞒本王……”
“我也是你的亲卫啊,谈何欺瞒?”
“你是谁的亲卫?”云瞳瞪圆了眼睛:韩家的小少爷,梅花月郎,给自己当亲卫,这也太过莫名其妙。
韩越撇撇嘴:“若知阳总管口中的‘鄙上’就是英亲王,在下绝不会应允他此事。”
云瞳暗自腹诽:你一个没出阁的闺中小郎,到处乱走,随意应人。果如你娘所说:既无淑范,也乏懿德,看来脑子也不怎么灵光。也就是碰上春叔,好心留你在惜花山庄住上几日,否则早不知被谁掳走,被谁货卖。给我当亲卫你还觉得委屈……哼,日后你娘再提婚事,我必断然拒绝。
韩越歪头看她:“前后经过就是如此,你可想明白了?”
这是在跟谁说话?云瞳瞪着他:还大言不惭的问我?真是可恶。
若是旁人怕不早已噤若寒蝉,韩越却仍一脸从容,回视过来的目光中还带着一丝疑问:我解释得足够多了,这样简单的事儿怎么你还没弄清楚?
云瞳瞪了半天,只觉泄气,又问道:“你为何要来作我亲卫?”
韩越不及答话,就听盛夏苦笑道:“王主,此事另有缘故,可否容后再禀?”
云瞳见他一脸为难,知道此时多有人在,有些话不好言明,便也不再追问。但想想韩越的身份,终是不能糊涂了事,便又对他说道:“本王不需男子作亲卫,不管你曾答允春叔何事,今日起一笔勾销。”
“这如何使得?”韩越正色答道:“人活一世,岂可言而无信。我既应允了阳总管,无论你是何人,都会如约而行。英王不必客套了。”
谁和你客套?云瞳大皱眉头:顾崇赖着我要偷东西,你又赖着我要当亲卫。叶恒和沈莫不听我话,我得费力管着;玄龙任用聂赢,把我折腾得狼狈不堪;就那个离凤走得决绝一些,我还不能让他死了。怪不得那书上写着:唯男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紫云瞳流年不利,命犯星祟,惹来这么一群男人,个个都是麻烦。
云瞳越想越气,便要发作,忽听床上叶恒不住声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