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抬眼四顾,心中凉彻。此时主意已定,也不惊慌,向前走了一步,沉声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殿下想让我说的内情,我一个字也不知道!”
赵公公眸光骤冷:“这些话,请大少爷自对殿下说去。来人,把他带走。”
说罢眼风一动,便上来几个如狼似虎的内卫,不由分说拿出绳索,将离凤捆缚结实。赵公公又从袖中掏出一条布斤,扔了过去:“别让他乱说话,也别咬舌自尽了。”
离凤被推出屋门,但见整个后院一片凌乱。许多屋子已钉上封条,物件抢得半空,箱破柜倒,都胡乱堆在雪地里。军兵们呼斥喝骂,凶如恶煞,挥舞着鞭子将侍童仆役都赶进空屋之内。哭声四起,月沉鸦飞,一缕缕赤红的血丝溅落雪中,红的刺目,白的惊心,转瞬便皆与泥污一般了。
离凤睁大双眼,使劲儿寻找小北的身影,却被人兜头罩上一领黑布,极是粗暴地推搡拉拽着,塞进一顶小轿。
他徒劳地挣扎了两下,心底一片灰暗:原来命运便是如此!不论怎样筹划,如何抗争,老天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呜咽了两声,眼中却已流不出泪来:小北,只望你能平安,回去告诉司烨:她的恩情我来生再报!
夜色之中,两人抬的小轿行得飞快,眼见再转过两个街角便是三皇女府了。忽然间,一个黑衣人横掠而下,直扑轿门。两旁的护卫吃了一惊,立刻刀剑齐上,截住厮杀。押轿的管事稍一愣神,又见几条暗影从四周飘忽而至,银光锐闪,两把细刀已钉入前后轿妇的胸膛。轿子从她们肩上滑落,几乎倒栽于地,转瞬之间却被人提住,斜向另一条街口拐去。
那管事大惊,已高叫出声:“有劫匪!快来人啊……”话音未落,颈上一痛,鲜血喷薄而出。管事大睁着双眼,就此毙命。
可那一声高叫,在寂静的雪夜无比刺耳,回音震荡,起伏不休。几乎立刻便听得远处有人回应:“出什么事了?”
护卫本来人多,方才乍逢惊变,有些慌乱,此时听见有人呼应,都缓过神来,又有几人连声高喊:“这里来。有人劫走三殿下的钦犯。”
求援声此起彼伏,马蹄声由远及近,提着轿子的黑衣人不敢迟疑,一把掀起轿帘,将轿中男子拽了出来,直接扔给身边一人:“小北,我把她们引开,你带人先走。”
“好,姐姐小心。”小北一脸忧虑,却是急中有智,先揭开那黑布看了一眼,见果然是离凤,才放下心来。又割断他臂上绳索,拉上就跑。
离凤“吱唔”了几声,好不容易才扯开绑进口中的布巾,急切地扣住小北的手腕:“你们几个人?别为我伤了性命!”
“别说这些了。”小北脚下不停,一头是汗:“你要是被赤司炀抓去,哪里还有活路?”
“可这样,我会连累你们的?”
“谁知道出了这样的变故,太仓促了……现在什么也顾不得了。你只需记住一句话:出嫁从妇。”
离凤喘成一团,脚步踉跄,刚随着小北拐出一条小巷,就见一支巡城官兵在前面疾奔通过。两人吓得赶紧匍匐在地,藏去墙角暗处。
“屋上有人!”有军士大叫。
霎时便是一阵箭雨凌空怒发,又“噼里啪啦”簇簇落下,小北按住离凤,覆趴在他背上。
已有几人冲上屋顶,打斗之声不绝于耳,屋瓦房檐被片片击落,碎在身旁。离凤闭眼屏息,心中暗自祷告:母亲,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孩儿……
再过一刻,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呼,有人直坠了下来。官兵一涌上前,举火把细看:“禀将军:人已伏诛!”
“这是个刚逃出来的。拖上尸体。后街还有战事,尔等随我速去立功。”
“是。”官兵们齐声应道。
马蹄铃响、剑鸣人沸,渐渐都远去了。离凤睁开眼睛,不忍去看前面那摊暗红色的血迹,轻声叫道:“小北,她们走了。”
连叫两声,无人应答。离凤不安地动了动身子,回手往肩上拍去:“小北,小北?”
入手处一片粘腻,不等举到眼前,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已扑鼻而入。离凤大惊,赶紧翻过身来,抱住小北,抖着手拂上他脸颊,摸了半天,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鼻息。星月无光,举指不见,也不知他伤在哪里。
离凤咬紧牙关,背起小北,艰难地重往巷子里移去。走到尽头,见有一处院子,门房半掩,静无人声。离凤慢慢挪了进去,却见里面是一个大杂院,几户人家各自掩门。他便先寻了一处屋檐下暂避风雪,将小北轻轻放下,又紧紧抱在怀中,心头一片茫然:也不知自己该往哪里去,也不知日后该怎么办,想来想去,一个主意也没有。等探上小北的脸颊,只觉手下一片滚烫,竟是发起高烧来。离凤更加惊惶,心中反复念道:我总得救小北,我得救他……可我,怎么救他?
彷徨无计之中,天已拂晓,忽听得院门外传来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离凤大骇,急忙抱着小北想先躲藏起来,起身一猛,顿觉头晕目眩,直接就摔在了阶下。雪地湿滑,离凤连蹬几下,都没能爬起身来,听得那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院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