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城
夜幕沉沉,顾崇避开门前守卫,蹑手蹑脚的溜进叶恒养伤的屋子。侍候在榻前的小仆童正打着瞌睡,一抬眼见着他那副尊容,吓得魂魄全飞。
顾崇摆摆手,示意他别说废话、赶紧滚。那小仆童只如逃出阎罗殿一般,“嗖嗖”带着风声,转瞬不见了踪影。
顾崇轻蔑一笑,撩起外袍,直接坐到床边,借着昏暗的烛火,打量了叶恒一番。见他仍在昏睡之中,双目阖紧,呼吸深长,面色倒是比前日好了不少。
顾崇撇撇嘴儿:“你还真是命大!漪澜草加闭云香都整不死你……紫云瞳给你吃的是什么好东西?她还真舍得,就这么宝贝你!”说着,一只手已按上叶恒的腕子,细细探查了一番,忽而眉头一皱,反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别装睡了。”
叶恒一动不动,并无一丝反应。
顾崇攥住他腕子,使劲儿掐了掐:“装什么装?快起来。给我说说你们去聚秀亭这一趟,都发生什么事了?聂赢使了什么巧计?你又是怎么中毒的?紫云瞳她有没有事?你们最后怎么逃回来的?”
凭他怎样折腾发问,叶恒仍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样子。
顾崇大皱眉头,狠狠瞪了他几眼,忽而娇声笑道:“有人就是命好,当奴才的,遇事儿让主子护在身前。装的半死不活,让人家拦枪挡箭,灌血喂药。还不领情呢?说什么自己是暗卫,没想过嫁人生女。摆的好架子,觉得有多傲气,啧啧……大胤英王府的新鲜事就是多!”
见叶恒仍是毫无动静,越发说得难听:“聂赢快把芦城围起来了,你主子愁的是日夜不眠,伤口都来不及好好处理一下。你可倒好,还在这儿装病、装晕、装死……哼,以后别出去说自己是暗卫,丢不丢人!喂,我说你要装到什么时候?等着紫云瞳来看你,再搂着抱着么?”
顾崇越说越气,想着再可劲儿拧叶恒两下,忽听得房门一响,紫云瞳的声音传来:“什么人在这里?”
顾崇一愣,没想到刚提起她,她就到了。不及细想,张口就问:“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来做什么?”已然打更,月黯星稀,她整日劳碌之后竟还惦着来看叶恒……
云瞳讥诮一笑:“你这个小鬼儿,还真爱溜达。”说着瞟了一眼他握住叶恒的右手:“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蹿来这里,想对阿恒图谋不轨么?”
顾崇闻言大怒,一把甩开叶恒的手腕,一阵冷笑:“图谋不轨?英王在乎的人,谁能暗算的了?”男音清冽,想又忘了遮掩。
云瞳听得皱眉。想此人一惯装嗲卖娇,极少摆出个正经摸样,这两日不知怎么回事,变得忽晴忽雨,竟是越发难缠。
自己本就是来找他的。先往他住处寻去,榻上只剩小西一个睡得喷香。又在院中溜了一圈,也不见他踪影。最后才想起到叶恒这里看看,果然遇见。更深夜静的不睡觉,留在这里鬼鬼祟祟,不知想干什么?
云瞳刚往榻上看了一眼,就听顾崇冷哼了一声:“离那么远,看得清楚么?”
云瞳眉头皱的更紧,低声喝道:“出来,我有话问你。”
顾崇暗道:出去说话?是怕在这里吵着你的宝贝儿么?去了一趟聚秀亭,你两个之间还真大不同前了呢。这般想着,口里已改回了娇嗔:“寒冬腊月,我身子骨儿弱,经不得冷风。要不然,你把固玉丹的解药拿来?”见云瞳朝他瞪眼,呵呵笑着:“再不然把你身上那件大毛披风送我?”
云瞳手已抻开披风的带子,想想不对,凭什么给他?怒道:“你出来不出来?”
顾崇往床上一伏:“哎呦,你的阿恒为了立功讨某人喜欢,捆得人家腰酸腿软手臂发麻,扔在火里烟熏焰烤骨酥筋断,这么多天我都缓不上来,哪儿走得动路?”说着斜眼瞟着云瞳:“你要是还忍心强我……”
“扯淡!”云瞳脱口骂道。我不过让你出来说几句话,什么就强你……
顾崇“扑棱”坐直了身子,也带上了愠怒:“那就把钥匙拿来,我现在就走。”
“没有。”
“嗬……”顾崇冷笑道:“亲口许了人家的事,想赖账么?”
“你……”云瞳气得咬牙。这什么人啊,怎么一点不讲道理。几件事到他口里一说,全成了自己理亏。上辈子我欠他的不成。
拂袖要走,忽而想起寻他的初衷,又停住脚步。忍了又忍,转头强笑道:“小鬼儿……”
“别叫我什么小鬼!”顾崇怒目瞪来:“人家有名有姓,你别装不知道。”
反了……真是反了!
云瞳被噎得半天顺不过气来!用手指着顾崇,咬牙切齿的怒笑道:“好好好,跟我讲‘问名之礼’是吧?好得很,你可别后悔…..顾崇,顾小亲亲,行了吧?这辈子,你看你逃不逃得出我手心……”
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顾崇别过脸,下意识瞅了瞅叶恒,见他似乎于昏朦之中皱了皱眉头,心中舒服了些许。又缓了一会儿,方才问道:“你要同我说什么话?”
云瞳见他坚决不肯出去,也不再勉强。直接问道:“玄诚荫对聂赢是何态度?”
“喜欢呀。”
“哪种喜欢?”云瞳皱眉又问。
顾崇想了一想,答道:“上次我和你说过:玄诚荫曾经向聂家提亲,是为她的独女玄心平求娶聂赢,不过被冠军侯聂战拒绝了。等到聂家势败,玄诚荫把聂赢买进府,一看之下却自己留用,不肯给玄心平了。你说这是哪种喜欢?”
“那为何不给聂赢名分?”
“这种罪属,也就是让当个色奴,谁会给他名分?”顾崇语带不屑:“难道紫胤英亲王府又与六国其它高门不同?”
云瞳没有理睬他的嘲讽,在屋中踱了几步。又问道:“聂赢在大司马府可曾侍宴?”
“那倒没有。”顾崇双手担过脑后,打了个哈欠:“玄诚荫对这个龙国著名的美人看得很紧,恨不得白天黑夜都把他捆在床上。自己的独生女儿都要防着,又岂容别人染指!”
云瞳想起盛夏所说的那把响铃贞锁,不禁大皱眉头:“这老太太,都多大年纪了,还折腾这些?我看她是想少活几年。”
顾崇“呵呵”一笑:“就是折腾不了,才舍不得放手呢!聂赢落在她手里,可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也别光怨别人,他自己选得这条路……这个傻子,活该……”言罢,深长一叹。
云瞳停住脚步:“聂赢到底有什么苦衷,非要如此?”
顾崇摇摇头:“我不知道。”
“还有你不知道的?”云瞳轻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