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恒凄然一笑:“我一个当奴才的,遇事儿让主子护在身前,拦枪挡箭,灌血喂药……怎能不愧疚?暗卫这般无用的,怕我在大胤是第一个了。”
沈莫深叹一气:“可你这样背主行事,也是不妥。”
叶恒抿紧薄唇:“我若再不能立下一桩功劳,王主虽不以为意,暗部督察岂能饶我?性命攸关,沈兄,只有解了芦城之围,我方能留下一条性命,日后还有机会向王主请罪。
若像现在这般,我内力受禁,被她当作病人,养在后院,既不能持剑护持左右,也不能奋勇守城御敌。主上留我还有何用?我不是一点指望也没有了么?”
沈莫盯着他半晌,忽而拍案而起:“好吧,我就帮你这次。何时出发?”
叶恒躬身一揖:“多谢。马上就动身吧。”
“马上?”沈莫又生出一丝犹豫:“你还这般虚弱,怎么经得起……”
叶恒摆手打断他的话:“我已无大碍。”
沈莫又想到一事,颇不放心:“要是没寻到聂赢的男军,你被李季的人发现,怎么办?”
“我会小心行事。”叶恒蹙了蹙眉头:“若有万一,我以死报国就是,也算还了王主的恩情!”
“阿恒,别说这样的话。”
叶恒展眉一笑:“是我失言了。”他瞄瞄窗外天色,不想再拖延,便来沈莫身旁催促:“沈兄平日寡语,今夜却与我聊了许久。这般抚慰,令小弟着实感激。”
沈莫低声答道:“物伤其类,人同此心。”
叶恒眼圈一红,赶紧低头掩住: “王主若有怪罪,沈兄你……”
“不怕,我担着就是。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叶恒敛去眸中水意,轻轻拉住沈莫:“沈兄,还有一句话……王主仁慈宽厚,是位难得的好主上。以前我不知道,妄自骄傲,随便猜忌,总惹她不快。沈兄明睿,莫要学我……”
沈莫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叶恒缓缓放手,自嘲一笑:“这次我又违令行事,不知她会怎样生气?等我回来,以后一定事事皆听从于她,再不自以为是。”
沈莫拍了拍他的臂膀:“回来再说吧,已近三更,咱们速行。”
“好。”
沈莫扶住叶恒,轻轻一纵,掠出屋外。
叶恒偷眼一望,但见夜色深沉,漆黑一片。又觉风寒刺骨,心中对沈莫颇感抱歉:沈兄,你真是个实在人。我一番说辞,你便信了。王主说你看不住顾崇,果然如是。此时若有他在,我哪能这般轻易的走出芦城。
方要上马,又朝主屋方向摇摇一望,见那里仍飘忽着几盏灯火,明暗不定,想是云瞳仍在处理军务,并未安歇。叶恒眸中泛起一丝温柔,瞬间又变作了决绝:“王主,你且安心。你有何心愿,我必为你做到。哪怕,此命不保,此身难归……”
……
顾崇被锁在牢中,感鼻中频痒,欲抬手揉一揉,方一动作,便扯动了锁链,在静夜深牢响起一片稀里哗啦之声。
旁边小西问道:“顾哥哥,你怎么了?”
顾崇苦笑道:“没怎么。你还没睡?”
小西抽抽鼻子:“怎么睡得着!刚才你屋里那张床又宽又大,被子也是又香又软。我睡得舒服,正梦见坐上了红顶的轿子……也不知怎么就被人揪到这么个鬼地方来了。”
顾崇扑哧一笑:“做梦出嫁?嫁给谁了?还是紫云瞳么?”
小西撅起小嘴儿咕哝道:“不知道,还没看见新娘的面呢。顾哥哥,你怎么惹着她了,把咱们关到这里来了?镣铐这么沉,泥地这么硬,硌死我了。”
顾崇气恼一哼:“别怕。等以后我出去了,恢复功力,一定也不让她好过。”
小西打了一个大哈欠,说是不睡,才翻个身,已经又进入了梦乡。
因着紫云瞳嘱咐不许难为,这牢中倒剩给他们两床被子。顾崇听他呼吸已匀,帮着把被子盖上。又想地牢湿冷,这孩子弱小,莫要着凉,就把自己身边这一床也搭在他身上。
顾崇靠在小西身边,拥着那件大毛披风,上手一摸,竟然是紫貂的,便顺着那软滑的皮毛轻轻捋着。一时想起紫云瞳,情不自禁的,手便抚上唇瓣,滑过喉结,在胸前停了一停,又向下拂去,记得大腿内侧留着两行细浅的牙印,暗中一摸,已然退去了,那里肌肤光滑如新,竟使芳心略感惝恍。忽然间,又觉腕子上一阵发疼,却是被那铁锁卡得红肿热痛,这才回过神来,暗自骂道:
紫云瞳啊紫云瞳,你这变脸比翻书还快,随意就欺负人!你轻薄我,禁锢我,吓唬我……难道我就任你白欺负、白轻薄、白禁锢、白吓唬了不成?这一笔笔债,日后我全都要向你讨回来。一边想着,顾崇手下狠狠揪那披风上的细毛,便仿佛狠掐着那人的皮肉一般。
一时闭着眼睛又想:她真的要用那法子去胜聂赢么?若是计成,聂赢可有得苦吃了。可若胜不了聂赢,她又该如何自处?她说再不让聂赢回去玄龙是什么意思?真能做到?聂赢何等样人,又岂会听从她的安排?想来想去,没个好计较,烦中生嗔,顾崇忍不住跺脚:她与聂赢怎么死斗,却与我何干?等拿到那把钥匙,我就远走高飞,从此山高海阔,何等逍遥自在!到那时若仍有心情,便回来报复报复这个可恶的女人。
左思右想,困意袭来,便将大毛衣服往身上裹紧,朦胧睡去,脑中却还留着紫云瞳的俊模样,但见她被气的七窍生烟,点指着自己又恼怒又无奈的喊着:叫你顾小亲亲,总成了吧?
顾小亲亲……
嗬!
顾崇嘴角一弯,已沉沉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