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奕忽尔一震。他今日听了凤后的那些话,一直自怜自艾,心痛神伤。怎么偏偏忘了,圣上命他出使青麒,是要在英王军中暂驻的。也许,他还能再见她一面……事隔多年之后,能再见上一面,眸眸……
从贵金见儿子脸色红白不定,大是皱眉:“小奕儿,你不必害怕。紫云瞳知道恭王已奏请娶你,她不敢肆意妄为的。”
从奕并未听见这一句。电光火石之间,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去青麒,去见眸眸,去和她说个清楚。
“恭王到底也是她姐姐。”从贵金自顾自说道:“脸面总还是要顾的。你只管去,紫云瞳有甚无礼之处,恭王和娘自会为你做主。”
恭王?从奕回过神来,想起日间见到紫云昂,那灼灼迫人的审视,有意无意的撩拨,故作暧昧的低笑,不觉身躯轻颤,赶紧对母亲言道:“娘,您别应恭王。”
“啊?”从贵金奇道:“娘看恭王甚好,温文尔雅,谦恭守礼,又饱读诗书,能写辞赋,日后和你词曲唱和,岂非闺中乐事?”
“娘!”从奕听得心慌意乱,狭长美丽的眸子中闪动着焦灼的微光:“求您别应……求您……”
“小奕?”从家诰命见一向恬淡从容的儿子连连求恳,声音竟已带上了哽咽,一边上来搂住了摩挲,一边疑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娘。”从奕微微垂眸,想了又想,万千心事终究说不出口,只得临时换了一句:“儿子要应侍子之选,不撂牌子,不能自行婚配。您将我私自许人,有违条律,圣上知道了是要降罪的。何况,恭王要娶甚人,侧君以上,也当奏请旨意,不能私相聘定。娘,求您别再惹事了。”
“是啊,侯主。”从家主夫也从旁劝道:“这事急不得的。再等一等吧。”
“唉。”从贵金又想骂人,张了半天嘴,换成长叹一声。
从奕心头堵得厉害,一时又想:万一圣上同意了,我该怎么办?难道真去给恭王当填房么?眸眸若知道我三心二意,怕更要看我不起。只盼在这之前,能先和她说明心意。这一想简直急不可耐,恨不得连夜动身,插翅就能飞到青麒。
“对了。”从贵金忽然一拍大腿,吓了那父子一跳:“此事不能坐等,我找祁相聊聊去。”
“娘,娘……”从奕想拉住母亲,没来得及,见从贵金已闪出房门,一叠声命人备轿。
“爹……”
眼见儿子急得落泪,从家诰命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我的儿,别哭,别哭啊,你娘也是为了你好。”
“可是……”从奕扑进父亲怀中,再也忍耐不住:“我不想嫁恭王,一点都不想!”
“你?”从家诰命早觉儿子今日反常,此时方模模糊糊有些明白,急忙问道:“莫非,你有了中意的人了?”
从奕身子一僵,没有说话。
从家诰命没想到自己猜中,惊得不知所以,有些颤抖地问道:“那,是谁啊?”
从奕不吭气。
“是……圣上?”从家诰命极是艰难滴吐出那两个字,却见儿子在怀中使劲儿摇着头,这方松下一口气,闭了闭眼睛:万幸不是,要不然可有你这傻小子罪受了。谁知道,竟有一个细小得几乎听不清楚的声音溜在耳中:
“是……英王……”
从奕低声说完,猛地把头埋进父亲的胸膛,羞不自胜。
“什么?”从家诰命吓得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气来,面上红白青黑,四色轮换。“怎么是英王?!这,这这……”
我的心肝宝贝儿喂?你娘费尽心机,要给你寻个好归宿。拼着身家性命不要,坚拒了皇家的亲事。你可倒好,恋谁不行,偏偏芳心暗许英王!你娘若是知道,若是知道……
从家主夫急得团团乱转:这孩子是撞了什么邪呦!莫非是贺兰清澄给他施了祟咒?一想到此,登时惊慌起来,急忙命人去灵验的庵堂寺庙请得道圣尼高僧来府作法。也不顾天色黯沉,冷风呼啸,扶着小厮的手就大步出了房门,赶去家庙里跪拜祖宗。
从奕尚在羞怯,就见管事仆从几人围了上来:“五少爷,主君吩咐下来,请您沐浴更衣,即刻去小佛堂诵读《驱魔祷文》。”
……
从贵金坐到首相祁左玉的书房里,长篇大套地发起牢骚来:先怨皇帝不怀好意,威逼利诱,巧取豪夺,把她整得如“猪八戒照镜子般”里外不是人。又骂凤后挟私报复,锱铢必较,故意落她从家的脸面。继而数落英王出身不祥,邪魔外道,对自己的宝贝儿子意图不轨。越说越是生气,顺手拿起案上的折子,当成大蒲扇“呼呼”摇着。
祁左玉听了半晌,微微一笑:“圣上若想令郎进宫,便不会派他去到英王军前。老金,你是多虑了。”
“哼!”从贵金烦闷至极:“她那些个弯弯绕,谁搞得懂!”
“圣上后宫不过十一二人,都是在潜邸时伺候她的君侍,并无一个出身豪门。圣上的态度已很明了,她不会纳不服帖的世族儿郎入宫,让凤后难堪,令外戚分权。”祁左玉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就是想把儿子送进去,她也不会接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