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赢接过一看,是几本薄厚不等的册子,软皮封面,金线装订,看着虽有年头了,摸上去却光滑如新。“这是什么?”
“你翻开瞧瞧,保准喜欢。”顾崇说着就摊开一本:“这就是以前一位大祭司画的。”
聂赢随手打开,刚瞄了一眼,那俊面就如同上了颜料一般,“刷”地红了个底掉:“这……这……”
原来是一本春图。
“画得多好啊!”顾崇并没注意到他的反应,自顾自赞道:“线条流畅,色彩均匀,人物逼真……最难得的是,还有情节故事。你看这几幅,讲的是男子初嫁,方揭了红盖头,喝过交杯酒,他那妻主就含情脉脉地上前来了……女爱男羞,春光无限,连脸上的表情都纤微可见,似乎还听得到他们细语呢喃……
再看这几幅,讲得是女子征战归来,与郎君小别重逢,也不待共入鸳帐,就迫不及待地在月夜小园之中……衣衫几乎都是撕开的,啧啧,真有身临其境之感……
这一幅有些奇怪,怎么男子趴在下边?”听旁边无人答话,这才抬头一看: “喂,阿赢,你怎么闭着眼睛?那能看见什么?”
聂赢羞得全身都如煮熟的虾子一般了,他将画册抢过来阖上,远远丢开。“不看。你也别看。”
“为何不看?”顾崇伸手又够回一本:“莫说皇亲国戚、官宦商富,便是普通百姓之家,小郎出嫁前都会请来教养公公专门讲授。有些话说不出口,不就是拿春图让你自己看、自己琢磨领悟么?人人皆是如此,你有什么可害羞的?”
聂赢不答,听他边翻边说:“这些比外头画得强多了,是春都十四郎的手笔。你知道要是拿出去,一本值多少银子么?”
“春都十四郎?”聂赢吓了一大跳,那可是数十年前六国闻名的春画大师:“他也是一位大祭司?”
“对啊。”
“大祭司不是得修身养性,冰清玉洁么?”聂赢红着脸庞:“怎么,怎么折腾这些?”
“男女相伴,天经地义。情缘欲爱本是人间至美之事。可是天神不懂,非要让她们看中的男人空闺寂寞,青春虚度。这越是压抑,就越是难受,越是得找些途经发泄发泄。十四郎喜欢画春图,还有一位大祭司喜欢做婚床,据说他制的那张床上安了不少巧妙机关,人在其上最是销魂,就起了个名字叫‘夜合欢’,你听说过没有?”
“画这些东西,还制床┉┉”聂赢连连摇头:“这些事神使们也不管么?由着你们性子来?”
“不是都用了化名么。要不是我告诉你,你知道这图是碧落大祭司画的?你知道那床是碧落大祭司制的?”顾崇撇撇嘴:“只要不出事就好。”
“那,怎么还在神山保留下来,没被烧掉?”
“那张‘夜合欢床’早被卖到外面了,如今不知是在谁家藏着,至于春图……”顾崇一笑:“当年十四郎对神使们说:这些姿势都是天神在梦中教他的,让他存留下来好生习学,神使们谁还敢烧?”
“你,都看过了?”聂赢又瞥了一眼那图册,实在羞人。
“嗯,看过好多遍了。就是有些地方不大明白,比如……”
顾崇刚要指给他看,被聂赢一把拽住:“你还有别的事么?我得歇着了。”
“啊,忘了,还有一件大事。”顾崇一拍脑门,又扯过两本小册子,并一大摞白纸来:“昨日我在玄龙殿上说话太多,有干政嫌疑,触犯了神山的圣规。神使们看在那万两黄金的面子上,从轻处罚,让我抄五十遍神旨。我昨日可都是为了你……你看我受罚,不好袖手旁观吧?”
“让我帮什么?”
顾崇搬来小桌案,拾来笔墨:“本来这些都该让你抄的。谁知你把自己弄伤了,我也不能太强人所难。那就你三十篇,我二十篇,赶紧抄吧。”
这倒是不能拒绝。聂赢怔了一下,便也拾起笔,翻开册子,先通读了一遍:满篇全是教导大祭司该如何珍视节操,静等天神垂幸的套话。刚抄完三篇,见顾崇已写完一摞了,聂赢皱眉问道:“你怎么这么快?”
“是你太慢!”顾崇收好自己面前的东西,又打开一本春图,躺倒床上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你可快些着。天亮抄不完,我就得去圣殿罚跪。”
聂赢取过一篇他抄的一看,简直哭笑不得,见那一页上本该十段,他把字写得硕大,只抄三段,字迹倒还工整,却是只写偏旁。
“你这涂得什么鬼画符?”
“忘了告诉你,这些东西神使们不看,写好后就捧去圣殿烧化,寄给天神。”顾崇翘着二郎腿,翻过一页:“她们连人性都要禁锢,能懂人间至情至理么?随便写写凑够数就得了。”
聂赢若有所思,眼光也落在案上那本摊开的春图之上。
“阿赢,紫云瞳说的是,莫为枯骨之摧而误终身。”顾崇言道:“既得两情相悦,罗帷了尽相思,最是人间乐事,你可别糊里糊涂地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