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国使团离开普阳大道之后,洛川百姓仍是心神激荡,群情震动,对着慢慢穿出云层的艳阳,对着藏弓的金楼,对着射日的高台顶礼膜拜,久久不愿离去。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这是英王开弓所遗之物”,众人醒过神来,一拥而上,争抢起被震落的雷珠碎片和惊弓之鸟。一粒瓦屑、半支羽毛都被当成圣物,抢回家供奉到了神龛上。
英王引弓射日。
这一幕被青麒百姓长久地记在了心中,并迅疾风传五国,以致几百年后还有无数男女,从四面八方涌来洛川瞻仰遗迹……
云瞳在一座作为驿馆的大宅安顿下来,先去打坐了两个时辰,只觉神清气爽,周身通泰,归元内功颇有进益,心中喜悦无尽。
入夜时分,她独自来到小书房,也不掌灯,在黑暗中拍了两掌。没一会儿,面前显出一排黑衣女子,各个蒙头覆面,跪下请安:“参见主子。”
“都起来吧。”云瞳点了点头:“七月,你先说说青麒政事。”
“是。”其中一个苗条精干的女子答道:“青泰年老体衰,精神不济,三年前生过一场大病,后时害头风,政务均决于李后。这几年罕有上朝,窝在后宫,迷于炼丹。每有奏章,都是李后批阅,谕旨也由李后下达,连国玺都在李后的寝宫。”
“这么说来青麒现在是李后说了算。”云瞳敲了敲桌子:“那太女呢?”
“青泰原有六子三女,儿子都活得好好的,两个女儿却相继离世,如今只剩青戈,成了皇族独苗,前年被立为了太女。其人并无多大志向,庸常懦弱,但身份使然,在朝中也有一定势力。”
“她与李后的关系怎样?”
“不睦。”七月答道:“青戈之父早年在后宫不过一御侍,并不多受宠爱,只因生了女儿,才逐渐升为静君,一向对李后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违抗。青戈被册立之后,依照规矩,静君父凭女贵,当晋贵君,可这事儿被李后压了下来。静君在忧惧之中病倒,李后又不许太女探望。没过多久,静君去世,有传闻是为李后所害。太女并无实据,但一直心有嫌隙。”
云瞳又问:“我听说青泰半年前新得一女?”
“是。”七月答道:“只是这个女儿来路似乎不正。”
“哦?”
“青泰最小的儿子得自十二年前,之后宫中几度选秀,都未再有麟童降生。可是一年多前,李后身边侍奉的一个奴侍竟称怀了龙种,后又诞下贵女……此事颇多蹊跷,都传李后是看到雪璃奉幼主登基,太后垂帘,也动了心思。”
“我以为青泰炼丹有效,返老还童了呢。”云瞳笑了一下:“不想却是李后瞒天过海,暗度陈仓……太女被吓得够呛吧?”
“正是。”七月答道:“自幼妹降生,青戈就生出了不安。这一次,王主攻打青麒,李后竟要将她奉献为质,她更是日夜焦虑,大病一场,听说头发都掉了一半。”
“吓成了这样……”云瞳琢磨了一会儿,示意七月继续往下说。
“目前朝廷中除了李后和太女,还有几派势力。左相孟绰大有才能,算得上是青麒肱股之臣,她已效命李后多年,据称两人颇有暧昧。她的义女晏续现为禁城护军总领,掌控皇宫通路。”
“义女?”
“是。”六月在旁接道:“孟绰无女,早年说是有过两个儿子,都夭折了。家里娶了不少夫侍,但均无所出。除了晏续,她还收了七八个义子义女。”
七月继续说道:“右相洪明是两世老臣了,墙头草一位,有点祁相的意思。”
云瞳冷冷一嗤:“她如何能与祁相相提并论。”
“主子说的是。”七月微微一笑:“再有就是虎威大将军陆西谈和中山侯温桥,两家也各有实力,都是李后和太女极力拉拢的对象。”
“都是怎么拉拢的?”
七月笑道:“太女主要是用登基之后的功名利禄相诱,李后除了现在就许权位之外,还加上了凌霄宫主这个筹码。”
“哦?”云瞳眯起眼睛:“继续说。”
“陆、温两家的嫡女都爱慕凌霄宫主,其实不只这两家,六国之中许多皇族贵戚都派人来洛川试探过李后的心意。李后爱子如命,不舍得嫁他去别国,又为平衡陆、温的势力,暂不表态。只把射日弓当成了借口,说是梦里神明所嘱,不能违背,好打消不相关人的念想。”
“我说呢。”云瞳冷嗤一笑:“真要等有人拉开神弓之后再许亲事,怕是他的宝贝儿子都变成一堆枯骨了。”
梅十二笑答:“主子今日可解了他这难题了。”
众月侍都是“嘻嘻”一笑。
云瞳摇了摇头:“李后现在定是后悔不迭。我猜他本来的打算是看陆、温两家谁能助他上位,就把儿子嫁去谁家,到时再弄个玄虚,言神明又降它嘱云云。如今被我从中插了一杠,儿子是不能留在身边了,野心更加受挫。陆西谈和温桥又不是蠢人,难道看不出眼前形势?必然要与太女接近接近了。”
七月皱眉问道:“奴才这两年冷眼旁观,对李后所为很是费解。他又没有女儿,就是垂帘听政到死,麒国的江山也还是姓青啊,又改不成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