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赢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高台之上,灯火渐落,一位红衣美人亭亭而立,眉眼清秀,楚楚动人。他躬身一礼,就此展开广袖,翩跹而起,腰肢细软,舞步轻盈,一转身,一挥手,动静皆宜;一俯身,一甩头,风情毕现。
“好!太好了!”台下叫好声如潮水般响起:“这位美人是谁啊?”
“怜倌儿啊,被春藤馆藏起来不让见客的,就等着今日登台露脸呢。”
顾崇冷眼看着,“哼”了一声:“什么不让见客,刚才还陪着雪璃国姑来着。”
“你认识他?”聂赢问道。
“我来这儿后一时好奇,学小倌走路,扭了两下腰,被那个葛国姑一眼盯上了。此人色胆包天,着实烦人,我想着教训教训她,就跟着上了天字号包房,不想她是来和孟绰、赤司炀等相会。我琢磨她们必有机密事要谈,就伏在房上偷听了一会儿:这几个人也不算太熟,彼此试探了一阵,又合起伙来骂紫云瞳。啧啧,骂的真叫难听!一会儿陪酒的人上来,她们也就不再谈正事,估计对各人的态度都已心中有数了。
葛绒最是好色,躲到另一间屋子里要强上这个小倌儿。小倌儿还有守宫砂呢,没经过人事,既不想被她玷辱清白,又不敢推拒,哭得声噎气哽。你也知道,我看不得这些事的,就点中那位国姑的穴道,从她狼爪子下救出了小倌儿。说好了让他等在屋里,我夜里把他带出窑子。他答应得倒干脆,这会子却又登台,大庭广众之下被瞧了个彻底,还怎么救啊?”
聂赢看着那飞扬的红袖,眩美的舞姿以及小倌脸上勉强堆砌的笑容,叹了一口气:“他也是身不由己啊。你瞧那双眼睛里,除了强忍便是绝望……”
和我当初一个样子……
……
三月看着高台之上美人跳跃翻转,红衣飘举,墨发飞扬,呆呆喃道:“美……真是美啊!好……跳得真好!”
梅十二拍拍她肩膀:“怎么,被迷住了?”
三月也顾不得和她斗嘴,只觉两个眼睛都不够用,看那美人仰身倾倒,眉目如画,笑容凄楚,腮边却闪亮的星星点点似是泪痕,不由一愣。
台下喝彩声一片,无数花枝投上了高台。
若怜暗暗擦去眼角的泪珠,缓缓起身:方才这一曲《春江月夜》使他想起了故乡山水、父母家人。如今流落客地,此身难归,前途难料,直令人伤痛万分。
灯火半明,若怜孤单单在台上向下望去,满眼都是贪婪狂热的女人们,疯狂叫喊着,像是要把他活活吞噬掉。
“若怜,我叫若怜……”若怜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步步后退,连谢赏的客套话都说不出来了。
“诸位。”鸨父笑盈盈地走了上来,一把将他拽回了前台,托起下巴颏儿:“这是怜倌儿,多漂亮的小模样啊,多软多韧的腰肢啊。睡一宿,保准让您想上三月。请大家踊跃亮牌,一千两银子起价。”
“一千一百两!”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三月愣愣看着那张尖秀的小脸,那双水盈的大眼,看着他满带惊惶,一个劲儿想往后躲,说不出的就泛起一丝心疼。“若怜……真是可堪怜爱……怎么老鸨子一点不疼惜,搞得像买卖货物一般?你看,还掐他,他都快哭了……”
梅十二本想打趣几句,见她面容严肃,不似平日,话到口边又咽了回去。
……
天字二号房
葛绒立在窗前怪叫一声:“乖乖,这不是刚才侍候我的那个小倌儿么?还会跳舞呢,真是不错。”
玄心平淡淡说道:“要不是刚承欢于您,腰酸腿软,跳得会更好吧?”
葛绒一窒,听出她讽刺之意,登时生了气恼:“这一百两,二百两往上叫价,得叫到什么时候?赶紧给我亮牌子:五千两!”
价码一出,台下大哗。这是谁啊?真是财大气粗。
若怜偷眼一看,见喊价的是天字二号包房,登时小脸就吓了个惨白。
鸨父却是眉开眼笑,又问下面:“五千两了,还有要跟的没有?”
……
三月狠狠一拍窗棱:“主子,天字二号房有人出价了。”
云瞳淡淡喝着茶:“好啊。”
“可是……”三月咬着下唇,直愣愣看着若怜:“他害怕了。”
云瞳一皱眉,与梅十二对视了一眼,都没说话。
……
“葛绒还不肯放过他。”顾崇吐出花生皮来,漫不经心地说道:“贼心不死,真是讨厌。”
“这个小倌儿是挺可怜的。”聂赢瞧了瞧台上那一袭红衣下不住颤抖的身躯,叹了一口气。
“算了,救人就到底,送佛送到西。”顾崇掸了掸手,直接开口叫道:“亮牌子,六千两。”
楼下侍候的人一径答应了去。转瞬间大堂里又起一阵惊叹之声。有人竞价,惹得大家都兴奋起来。
“你起什么哄!”聂赢倒吸一口凉气:“你有钱么?”
“怎么没有?”顾崇斜眼瞟了瞟他,往旁边一指:“那布包里面都是,有金银细软,还有大额银票。”
“从哪儿弄来的?”
顾崇指指下面:“从底下那些人怀里摸来的。”
原来是他偷的……聂赢闻言大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