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涟这番举动,云瞳全看在眼里,此时心中暗道:凤后与我有嫌,不愿依从圣意将弟弟嫁我,我心知肚明,原也无所甚谓。可他几次寻我短处,在圣上面前进‘谗’,我也心有怨气。原想着清涟若真嫁来,夹在我与他哥哥之间,只怕日后诸事为难,不如借此与他贺兰家脱开干系。待回京后由我拒婚,对圣上也有说辞。因而放任清涟坐在大堂,也落一落凤后的威风。不想清涟与我想得不同,有金玉之表,更有纯澈之心,内外一体,着实难得。此事倒显得是我量狭了。”
她低头一叹,已然拿定主意,便向洪明言道:“不瞒洪相,这位凤倌儿与本王有些渊源,本王今夜要将他赎走,带回大胤。”
洪明一愣,刚想细问是何渊源,见云瞳端坐饮茶,不露声色,便知自己问不出什么来。又听那口气斩钉截铁,不似商量,倒像是碍于情面不得不通告一二,心里也有些不忿。思索片刻,谨慎问道:“嗯……不知何处需老朽尽力?”
云瞳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暗想这老太太倒也识趣。面上却是一本正经:“听说贵国太女也遣人相看此男。若是中意了,举牌叫价,与本王争执起来……恐有碍两国邦交。故劳烦洪相先去与她打个招呼。”
洪明呆了一瞬,转而气恼更甚:紫云瞳你可真会矫情!怎不说你举牌叫价是与我家太女相争?你来洛川,三开神弓抢走了凌霄宫主,还不知足?现在又看上了这个美人。什么旧有渊源?纯属信口开河。既恐妨碍邦交,你何不收敛?倒让我做这恶人……狂妄!卑鄙!太不像话了!
“洪相,可是有为难之处?”云瞳挑眉看来:“莫非太女不近人情?”
洪明被噎得一窒,又想:幸好她说的是赎买,若说强要,我大麒又当如何。双手奉上?一再示弱岂不更要被人看轻。置之不理?后日谈判又恐因小失大。她一步不让也就罢了,若再得寸进尺,那可更让人为难了。这般想着,面上已转圜过来:“王驾多虑了,老朽这便去提醒太女。”
言罢与云瞳告辞,笑着出门,往天字一号房走了几步,心中到底不甘:又非太女亲来,何用我堂堂相国跑去递话?若传扬出去,百姓还道我惧英王如虎,日后还怎么在朝野立足?见自己的亲卫守在门口,便叫过来低声嘱咐了几句。
梅十二待她走远,紧闭房门对云瞳说道:“主子,何不拿贺兰官人作伐,只说他年轻不通世故,您放心不下才尾随而至,又见他执意要救池公子,您方代为出资,以便顾全凤后的体面,并非是为了一个青楼小倌与人相争。”
“是啊,主子。”三月也道:“何必对那老太太说自己认识池公子呢。”
云瞳已站回窗前,闻言摇头叹道:“贺兰少爷与公子素不相识,萍水相逢,竟能仗义施救。这份古道热肠,令人钦佩。可他尚在闺中,信步青楼,究属不妥,会惹人非议。我身在此处,明知其事,焉能缩头藏尾,不尽心相护?更不能损人利己,计出奸巧,使其闺誉有损。尔等传话下去,坊间若有不中听的传闻,就说贺兰官人所为皆本王指使,与他自己无关。”
三月与梅十二互看一眼,只得垂头应“是”。
云瞳眼望楼下,静静看了离凤一会儿,皱眉又道:“这样一点一点的攀价,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三月,去把鸨儿叫上楼,本王有话要吩咐他。”
……
天字一号房里,顾崇请聂赢一起吃酒,见他不应,便自斟自饮起来:“琢磨这么半天,赤司炀才叫出一万六来,她对自己这名义上的姐夫可真够吝啬的,还不及人家小贺兰侠肝义胆。”
“我是在想……”聂赢皱了皱眉头:“是不是英王不便出头,暗中支使贺兰官人替她叫价?”
“嗯……”顾崇往口里填进一块鸭肉:“有理。”
忽听门外传来敲门声,聂赢飞身上梁。顾崇待他藏好,才不紧不慢地放下筷子,踱到门口,也不开门,直接问道:“何事?”
却是一名亲卫被派来传话,将紫云瞳的意思细细说了。顾崇眉眼一弯:“知道了,下去吧。”转而对聂赢笑道:“你妻主她可坐不住了……”
堂上灯火一闪,鸨父扶着腰强堆着笑容走上台来,向四方抱拳说道:“承蒙诸位捧场,一直照料春藤馆的生意,在下不胜感激,在此谢过了。”
顾崇轻嗤一声:“我看这一会儿他上蹿下跳,出东房进西屋的,把腰都跑折了。阿赢,快下来吧,听听紫云瞳要干什么?”
两人聚在桌前,听鸨父言道:“我家凤倌儿才貌出众,深得大家喜爱,已有几位贵客对我言明,要为他赎身……说实话,我是真心舍不下啊!可没办法,哪能耽误这孩子的前程呢?今夜儿只好破破规矩了。从现在起,开叫他的赎身价,白银三万两起,一千两一进。凤倌儿啊,还不近前来,好歹给大家鞠个躬,谢谢客人们肯抬举你。”
离凤冷冷听着,一言不发,一步不动,只对清涟微微致意。
鸨父说了几遍,见拿他无法,冷哼一声,扭腰下台。
堂中一片哗然:定妆日叫卖身价,这可是奇闻一件。方才一度春宵尚未叫完,价码已攀到一万六千两,等到赏花日这个小倌儿当上花魁,价格翻倍,就是三万二千两。可如今叫他的赎身价,才三万银子起,若能拼下,日后金屋藏娇,他就只伺候自己一个,岂不更为合算?
豪富们想得高兴,摩拳擦掌,纷纷举牌,场面又热烈了起来。
顾崇撇撇嘴:“一群傻瓜!也不想想,老鸨儿为何肯舍这棵‘噼里啪啦’掉金叶子的摇钱树?还不是因为要给凤倌儿赎身的客人他得罪不起。这些人还以为自己拿着真金白银就能抱得美人归?瞎起什么哄啊!”
……
天字二号房
赤司炀猛地一拍围栏,勃然大怒:“好个春藤馆,敢不听本殿的话!”
左金吾将军赶紧在后拉了拉她的衣襟,低声劝道:“殿下,这是在洛川……”
“洛川怎么了?”赤司炀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