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之轻重,不可问焉!
葛千华静静瞧了云瞳两眼,忽而叹道:“当年真武盛会,老妇一见七皇女殿下,便为之心生不平,有心结个忘年之交。如今,殿下虽已贵为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老妇仍存惺惺之惜,为你……叫屈啊。”
“哦?”云瞳不动声色,坐回椅上:“相国大人敬请明言。”
葛千华端起桌上茶盏,轻抿了一口,徐徐说道:“胤国世祖皇帝驾前七位殿下,老妇有幸都曾见过。皇长女忠王豪旷莽直,不失为一代忠臣良将,死在青麒颇为可惜。皇二女和王机敏聪慧,圆滑世故,却嫌性软。皇六女恭王志大才高,深负机心,不能小觑。皇四女被立为太女,其人亦才干卓著,只是过于骄狂。皇五女豫王文武兼备,德才共济,又有侠义之心,是六国第一等人物……”说到此处,拿眼望着云瞳。
云瞳叹了一声:“我对五姐素来钦敬。”
葛千华微微一笑:“贵国圣上,老妇不好置评,只看其于诸皇女之中脱颖而出,驾登九五,便知不凡。至于王驾你……”
云瞳抬手做了个请势:“但讲无妨。”
“王驾有吞天之胆,亦有擎天之能,只需再进一步……”葛千华的眸光盯了过来。
“再进一步……”云瞳若有所思。
葛千华唇角一牵,面上却非笑意:“当立改天之志!”
云瞳嚯然立起,面色一沉:“葛相,请慎言。”
“呵呵……”葛千华朗声笑道:“王驾勿急勿恼。我知你姐妹情意深厚,无意挑拨,只是……听说胤皇已近而立,膝下犹虚,独宠的凤后狠辣好妒,又不生养,后宫君侍鲜觐天颜。”
“此是吾皇家事。”云瞳缓缓坐下,仍是面沉似水:“相国大人勿需多言。”
“天子的家事便是国事!”葛千华大不以为然:“国本无着,岂无可虑?”
云瞳眸光一黯。
“尊姐素来体弱,又无后嗣,大位难稳。”葛千华继续言道:“专宠一人,不顾臣民之望,江山之忧,此非明君所为。王驾何不规劝一二?”
云瞳暗道:劝皇姐广纳后宫?清澄哥还不得更加恼我。皇姐也会怪罪多事。
葛千华见她默然不语,摇头笑道:“王驾自甘为臣,未必和王、恭王也作此想。而与之相比,王驾声望更隆,拥趸更多,想必他年更受胤皇猜忌……若不未雨绸缪,早作准备,等到鸟尽弓藏之日……老妇甚为王忧。”
还无意挑拨?这字字句句都在挑拨。我且顺着你的意思,看看你到底想干些什么?云瞳暗生腹诽,面上却作出犹豫之态:“这……凤后若一直无妊,再等几年恐有不忍言之事,到时吾皇再娶佳人,自有贵女临世……”
“哦,再等几年……”葛千华似笑非笑:“胤皇与英王不急,臣工百姓想必同样不急……是老妇杞人忧天了。”
云瞳咬了咬下唇:“若有人敢犯上作乱,或是栽赃陷害本王,无论是谁,我必杀之灭之。届时,葛相可愿相助?”
“哈哈……”葛千华笑罢,起身拱手,正色言道:“英王但放宽心。”
“多谢。”云瞳亦郑重还礼,心中暗道:老狐狸,你说了那么多,等的就是我这一句求助吧?
“老妇当年十分羡慕紫胤世宗皇帝,膝下女儿个个优异,社稷托付给谁都可安心。不像我大璃雪姓皇室,人丁单薄,衰颓不堪,先皇一筹莫展,直到临终前才立了五岁幼女。以其年小,尚可教导,不至如其她几个皇女,一无是处。唉……”葛千华重新坐下,长叹一声:“也不想想,无母无父的孤儿,谁会耐心教导?”
云瞳笑道:“璃皇以江山弱女托付葛相,自然是要您老费些心思了。”
葛千华摆手叹道:“这般重任,实难承受。纵观碧落皇朝与六国史,上下千年,有那个托孤重臣有好下场的?国主忌惮,群臣嫉恨。但凡有些微错处,便会被人揪住不放,大而化之;稍出逆耳忠言,便会惹人猜想,道有不臣之心。熬到幼主亲政,不讲功绩,只问疏漏,志不能伸,过不能辩,赶回老家,郁郁而终。这还是命好的。被问窃国之罪,五马分尸的也非罕见。”
云瞳并未说话,暗度其意。
“所以,我见英王便生相惜之意,也是同病使然。”葛千华浅饮了一口茶,似在等待。
同病相怜?云瞳蹙起眉头:怪不得先挑唆我背主自立,原来她安着这个心思,想谋帝位……
葛千华放下茶盏,步到舆图面前,朗声说道:“我辈生于世间,当志存高远,建功立业,开创盛世,为天下万民谋福祉。王驾以为如何?”
“有理。”云瞳盯着她的背影。
“若辅政一场,呕心沥血,到头来却被栽害屠戮,人亡政息,青史留污,既辜负了自己的心血志向,又祸及祖宗女孙,岂不为天下人笑!”葛千华转回身直视云瞳:“当年六国先主若不叛碧落而出,瓜分天下,不知今日,紫赤青金雪玄六姓还能不能存于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