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辰时起,从紫胤使团暂住馆邑至普阳大道就聚满了好奇的洛川百姓,依稀又是当日围观英王射日的盛况。男女老幼,摩肩接踵,人群中一片沸沸扬扬:
“英王今日真的会成亲么?”
“那是自然,你没看见这府邸都披红挂彩,仆从都穿新上妆了么?”
“可她到底要娶谁啊?”
“反正不是娶你……哈哈……看热闹呗。”
“我在长乐坊押了五钱银子,赌英王娶咱们凌霄宫主。”
“那你一定赔了。严首富家大娘子出两千银子,押英王娶的不是凌霄宫主,我们一条街的人都跟着她下注了。”
“啊,怎么不早说?可怜我的银钱呦喂……”
……
馆邑内堂,管事仆从云集,正听叶使大人详细布置今日娶亲事宜:何人接引,何人导座,何人添茶递水,何人侍候洞房……被点到名字的一一上前领了对牌,急去办差。
沈莫等了好一会儿,见堂中众人皆已受命散去,方上来笑问:“大人可有交办在下的要务?”
叶恒瞟了他一眼:“还真有一件。你和韩少爷伴着王主前去迎亲。他是个摆设,你警醒着些。外面想必又是人山人海,王主的护卫不多,别喜日子闹出什么糟心事出来。”
“你不去?”沈莫一愣。
叶恒微微摇头:“这里离不开。”
“都忙了一天两宿了,也歇歇吧?”沈莫皱了皱眉:“你没照镜子瞧瞧,自己那双眼睛都抠进去了,哪里还有平日水灵灵的劲儿!王主见了一定心疼。”
叶恒牵了牵嘴角,并没笑出来。
“阿恒,昨晚你怎么不回院子?”沈莫疑惑地问道:“我听说王主等了许久。”
叶恒暗自捏了捏冰凉指尖,故作随意地笑道:“千头万绪多少事呢。两位总管不在,我得为王主把亲事办妥当,不能让青麒四国看笑话,更不能让她操心。”
沈莫往他脸上瞧了几眼,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叶恒一径将他推出了堂外:“别在我这里添乱了,你快预备去吧,说话就要启程了。”待他走远,自己默默回身坐到椅上,瞅着满堂喜庆朱红,眼中渐渐泛起酸涩来:王主,昨夜我不敢见你呢。我怕自己忍不住,想霸着你的身心,求一份怜爱,坏了大婚前你要斋戒的规矩,给你带来灾祸……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忌讳,可我……不能让你惹上一点点麻烦……
……
天圣阁
聂赢端坐桌前,正出神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一头墨染般的长发盘成式样繁复的飞天高髻,戴镶珠八宝紫金冠,横别两只错落的钩花玉簪,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长眉修直,凤眸沉静,唇上有一抹浅浅胭脂,整个人显得贵重端庄,又俊美非凡。
小夭调皮地露出半张笑脸:“少爷,您真美。英王一定会喜欢的。”
聂赢微微垂头,玉面泛起一丝红晕。
“少爷,赶紧换衣裳吧?时辰也不早了。”大蛮边说,边捧过一边的大托盘来,里面摞着内外三身喜服,一色朱红紫衬滚着金边,正是大胤亲王侧君礼服的式样。旁边还有一小块喜帕,不知蒙着何物。
聂赢随手掀开一看,登时僵住了身躯:原来竟是一把黄澄澄的贞锁,上面悬着一把小金钥匙,在春日艳阳光照之下格外刺目。
小夭见他眼神黯淡了下去,和大蛮对视一眼,急忙劝道:“少爷,这是六国风俗,小郎出阁都是要戴的,咱们大龙也是一样。”
大蛮也道:“花烛之夜,英王开了贞锁,她就知道您还是清白的了。”
“还清白什么……”聂赢容色惨然,喃喃言道:“何必自欺欺人……”
“少爷,少爷?”小夭和大蛮都着急起来:“您别想那些事。”
“别想……”聂赢怔怔盯着那把贞锁,一幕幕不堪往事从脑海中疾速掠过,忽又想起在聚秀亭时她曾经调笑:你那百岁铃怎么和别人戴的地方不一样?
聂赢猛地捂住脸颊,双手都在发颤。
“少爷?”大蛮急切之中未及细想:“百姓们已经听说英王今日要娶的是您,都聚到了天圣阁外,等着瞻仰您的风采呢。”
“瞻仰我的风采……”聂赢褪尽了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怕是好奇一个色奴的狐媚吧。”
“您可别胡思乱想啊。”小夭狠狠瞪了大蛮一眼,极力放缓声音劝道:“一出这院子,您蒙着红巾上了喜轿,拜过天地即入洞房,除了英王,没人瞧得见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