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城?我大凤的四城……”赤司炀惊得直跳了起来。
“怀婳,彰罗,休宜……这……这……”李后喃喃自语,只觉遍体生寒。
“长阳,把长阳让给紫胤……”玄诚荫骇得双手直抖,龙头拐杖再握不住,“梆”的一声砸落在地。
碧落王朝覆灭之后,四城划归赤凤所有,因其地势险要,向为青麒、玄龙、雪璃觊觎,二百余年间,曾兴起数次大战,腥风血雨,你抢我夺,四城也几番易手。赤连凌即位,昏聩无能,国力日渐衰败,怀婳和长阳先后被青麒、玄龙强占,之后为对抗紫胤,又两次割地向雪璃借兵,将彰罗、休宜也让了出去。十九年前,五国联兵大胜紫胤,葛千华雌威震慑天下,青麒、玄龙不得不将怀婳、长阳置于其督管之下,四城实质上已为雪璃所有。今日,葛千华轻飘飘一言,就要将血肉堆就的四城让出,还是让给野心勃勃要重整六合的死敌紫胤,这如何不让人震动?又如何不让人焦心?
就连葛千华的心腹谋臣滦平也被惊得无以复加,连连劝道:“主上,四城何其紧要,您,且请三思,万勿轻率啊……”
喜堂之内,聂赢暗暗攥紧了拳头:玄龙东南与紫胤接壤,因着连番大败,兵颓将疲,如今仅是勉力支撑。若长阳再让与胤,西南门户又开,形如腹背受敌,如何区处?且长阳富含铁矿,向为兵甲锻造之地,母姐当年一心要将其收复。奈何朝廷懦弱,不敢与雪璃争锋,竟然签订条约,以良马交换金戈。然一日苟安,百年之患。长阳一旦为胤所有,龙国玄铁将去一半,有兵无械,如被人掐住脖颈。而胤愈强,则己愈弱,此消彼长,更难匹敌……
凌霄宫主亦无复天真懵懂之态,面色凝重,眉峰紧蹙:今大麒之东已失合江天堑,株洲以北赤凤又亡,若再失怀婳、彰罗、休宜,西疆亦不再与雪璃接壤,而是南靠孤壁绝峰,三面为紫胤包围,如置身囊中。若紫云瞳再兴兵事,青麒便举国应战,也难操胜券。较之玄龙,更是危殆……
素问心头凉彻,冰玉般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大璃历代帝皇不肯偏安西陲,为拓土中原,前赴后继,历经百年,无数激战,钱粮人力几乎损耗殆尽,这才夺下四城。万没料到,葛千华为一己野心,不顾国家大业,随意就将东部藩篱卖出,以向紫胤示好……今日,紫云瞳若接下四城,便是决意与葛千华同谋,助她夺朝篡位。雪氏生死存亡就在眼前,自己却束手无策……
离凤呆呆坐着,眶中血泪已然流尽:我大凤疆土,竟被她国她人随便交易,还要冠以襄助之名;我嗣位的皇女被人当众训令,竟一言不敢辩驳,还要做出感激之态;这奇耻大辱,令人无颜去见列祖列宗。与国殇相比,我一身之厄又算得什么?以我换四城,这是要以我绝赤凤,让我担这亡国祸水之名。借兵复国,不过赤司炀黄粱一梦;瓜分天下,才是璃胤最终的野心。今日我拼将一死,也不能承这千秋之罪,不能给壮烈殉国的司烨、给我娘亲添一丝之耻!
叶恒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于离凤身上:葛千华送来如此厚礼,不知是要王主与她做何交易?其人居心叵测,精于谋算,所求必非寻常。这半日不闻王主声息,想来正在两难之中。先不说旁的,单就指证池敏为处子一事,葛千华业已做圆了圈套:若王主应下四城,便不能再留池敏。连为自己元服的男子都拱手送人,这是何等薄情寡恩、见利忘义之举?必为四方豪杰不屑,天下百姓指摘。可若不收四城,庇护后院美人,则生好色误国之嫌,其罪不小。也会为六国谈笑,受御史弹劾,遭百官非议,被皇帝叱责。那又如何转圜?
外堂,赤司炀见葛千华冷着一张脸,示意自己先开口去求紫云瞳,心下极是不忿,可此时寄人篱下,又有所求,也不敢拂了雪璃的面子。正在迟疑,听赵公公以密语传音劝诫:“殿下,万不可迎娶池敏。您欲借兵复国,当先设法与雪璃、青麒、玄龙之一定下姻亲,结成同盟。若正君已定,谁还肯将宗室贵子嫁来?何况池敏贞洁早失,禀性又淫邪放浪,若今日公然娶之,日后您又不能处置,岂不使清名受累,贻笑六国?”
赤司炀深觉他说得在理,微一咬牙,向葛千华欠身拱手:“葛相,母皇寄厚望于我:绍祚中兴,重振大凤,司炀不敢或忘。今一功未成,先立家室,岂不惶愧!”
“嗬”,葛千华冷嗤一声:“圣人有言: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尔既言已知母皇遗愿,便当诚惶诚恐,奉令遵行。何故心有旁骛,不听良言?忤逆于上,亏违孝道。我问你,若不修身齐家,何以治国平天下?”
赤司炀被她训得张口结舌。
赵公公见葛千华咄咄逼人,急步上前替自家主子言道:“相国大人所言甚是。然孝中娶亲,与礼不合,我大凤向重人伦……”
葛千华根本不理他,仍是逼向赤司炀:“你若是以先母为念,就当摒弃俚俗,借娶亲向臣民宣告自己已然成人,可担大事,告慰祖宗,不负社稷之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畏首缩尾,口是心非。”
“相国大人……” 赵公公欲为赤司炀辩解两句。
“闭嘴!”葛千华怒斥一声:“竟有男子对本相指手画脚,还敢教唆主子不忠不孝。”
赵公公一窒,见赤司炀朝自己连连摆手:“退下,速速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