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澄看渠氏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的,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便叫杜献:“将我这月的例赏银子拿来给渠爷。”
“啊……”渠氏急忙起身辞道:“千岁在宫里不能没有点体己。咱家一切都好,您别惦记。”
刚才还说生计艰难,这会儿又一切都好了。这信口开河的小姨父和天真烂漫的小姨倒是天作之合,清澄无奈一笑:“我给的,你就留用吧。既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
渠氏“嘿嘿”一笑:“千岁是主子,我们是臣下,可不敢逾了规矩去。”
杜献适时把银子往他怀里一递:“千岁常说,渠爷是家里最明白的人……千岁得圣上宠信,住在宫里什么都不缺,这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渠爷自己花不了,给小少爷多做两身衣裳也是好的,莫等侍子大挑时被别人比了下去……”
他话里有话,渠氏倒也不笨,听得一清二楚,连忙赔笑道:“是,是,我知道,我们是千岁和小涟的娘家人,千岁好,我们就一定好,小涟若是再出息了,我们就更好。如今我那大闺女也放了外缺,家里再没什么愁事了。”
清澄淡淡一笑:“您回去嘱咐大妹,新政之下,她若真有本事,又肯下功夫,自然会有出头之日。她年纪轻轻的,要好生历练,别学小姨,贪花眠柳,不知进取。若误了办差,被人弹劾,我可不管。”
“是。”渠氏听出他有提携之意,心中越发高兴。一时又想起清澄年岁渐长,始终无孕的烦心事儿来,接连说了几个自己寻来的偏方:“千岁回头试一试。”
清澄不置可否,只道:“回去歇着吧。”待渠氏辞去,自己又静静坐了半刻,幽然长叹一声:“我好,家下就好……可你们不知道……只有她好……我才能好……”
“轰隆……”殿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瓢泼大雨转瞬即下。风乍起,云暗沉,杜献带着几个小宫人忙着关门闭窗。清澄朝外看去,眉尖蹙成峰峦,心中默念:才一入春,已连降暴雨,今年怕又要春汛泛滥……她又睡不成安生觉了,可该如何为她分忧……
……
琅郡
紫胤使团自离开洛川,便经合江天堑返国。近日淫雨霏霏,连绵不断,道路泥泞,天阶湿滑。云瞳见青麒送嫁队伍辎重太多,不得不命多绕弯路,少攀峻岩,因而行程颇为缓慢,近黄昏时才到首府馆驿。
西川一众官吏早已迎候在外,总督任静琪、巡按柯尔荣、都指挥使邱韶抢步上前拜见,被云瞳一笑扶起:“三位大人无须多礼。”
任静琪年过半百,形貌稳健,显见是极有城府之人,先客套了几句官话,后又笑道:“馆驿狭小,恐王驾并青麒皇子、右相大人居住不适,不妨移居当年襄王旧邸。”
靖疆襄亲王紫茹悦,太宗皇帝亚妹,立有大功却死于冤狱……三月在旁暗自腹诽:怎么能让我家主子住她的旧邸,有多不吉利啊!
云瞳眸光一闪,随即摇头婉拒:“多谢总督大人美意。王、大臣出使皆有规制,本王岂能逾矩?”又朝西川官吏们言道:“本王在此不过将息两日,即返上京。请诸位大人各安职守,勿以为念。”
这话的意思是她不会干涉西川政务,也无受命考察官吏的职权,众官皆在心中暗暗掂量,又随着总督一起行礼,拜辞而去。
云瞳才进了馆驿上房,就听冯晚叹道:“这还叫狭小么?一间屋子比人家一个院子都大。”
云瞳笑道:“三月她们住的才是先前的馆驿,咱们这处院落该是琅郡郡守特意安排过的。青麒皇子和亲,事关国体,她们不会怠慢。任静琪方才不过是试探两句,本王才不会上她的当呢……”话到此处,忽而想到:这位西川总督乃官场老人,一向精明谨慎,与祁相走得颇近。怎么今日说话这般不知避讳,竟请我去住襄王旧邸……从来不合常理之事,都必有缘故。不知她何生此议?莫非是那座襄府有甚蹊跷,她给我来个明邀暗阻?要不要使人去查一查呢……
正在沉思,忽见小西、小北捧了简报进来:“六月姐姐请王主过目。”
云瞳翻看了一阵,皱眉苦笑道:“圣上要给凤后大庆千秋节……又不是逢十整寿,怎么忽然起了这份闲心?”
“王主是在为寿礼发愁么?”冯晚抿嘴儿笑问。
“可不是!”云瞳叹道:“往年我在军中,写折子时顺便恭贺两句,意思到了也就算了。今年正赶上回京,那可敷衍不得了。何况圣上金口玉言,已旨下礼部,我也不能假装不知道。”
“您该先打听一下凤后的喜好,才方便预备寿礼。”冯晚一边给云瞳沏茶,一边建议。
“他的喜好……我就是知道,也要装作不知道。”
“却是为何?”冯晚奇道。
云瞳不答,单手抚着额头:“知道又能怎样?甭管我送什么,他都不会喜欢……”
“啊?”冯晚越听越是糊涂:“那又是什么缘故?”
“怎么还有这样不知好歹的人!”小西撇撇嘴:“王主,我就和他不一样,甭管您送什么给我,我都喜欢。”
“哈……”冯晚和小北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