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过黄昏,暴雨倾盆,一室昏暗。若怜早早点起了烛火,见离凤孤身静坐,眼望窗外,不时蹙眉轻叹几声。
“公子,小北传了话来,说王主午后去了琅郡大堤,不知何时能归,叫您不用去侍候晚饭了。”若怜低声说道。
“嗯”,离凤淡淡应了。
“那您想吃点什么?我去预备。”若怜又问。
“随便吧,简单一点,别讨人家的嫌。”离凤仍望着窗外疾雨,喃喃又道:“不知这雨何时才停?”
“若像往年,得下个十天半月呢。”若怜觉得有些冷,微缩肩膀:“回京的行程怕是要耽搁了。恐王主着急,叶使刚才也冒雨出去,听说是为探路。”
“他又想在前头了。”离凤鼓唇吹了吹窗棱上的积灰:“还真是王主的贴心人呢……”
“公子,假以时日……”若怜又想着劝,却被离凤一笑打断。
“我没有人家那份本事。在家读读书,写写字,种种花草静静心,不惹事便好。”
“您就打算这样过一辈子了?”若怜叹了口气:“公子,人活一世,还得多为自己想一想啊。眼看就要回上京王府了,您总不得王主宠爱,到时会受人欺负的。”
离凤避开眼睛,不吭气。
若怜又道:“您瞧,凌霄宫主说自己爱吃醪糟,厨下就一日两顿变着花样给做;叶使跟前,多少人明里暗里献着殷勤。他并无名分,可住的屋子比这儿大上两倍。两位总管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随行医官,定时给他诊脉,防着‘得喜’不知道,自己练剑行功再惊了胎。侧君不在,可王主时时念着他,船过合江时,捞了白尾鱼,王主立命做成干脯送去玄龙请他尝鲜。仆从们不顾千里迢迢,跋山涉水,争先恐后的抢这趟差事。沈使日夜伴在王主身边,是得宠还是受罚,谁看不出来?铁定也有人惦着走门路,日后去他院子里侍奉。就只有您……”
离凤牵了牵唇角:“连累你跟着受苦,我心不安,不如……”
“我不是怕受苦。”若怜急道:“我是真的心疼您……”他往屋子里扫了一眼,又道:“别的就不多说了,单只您要的那本书,到现在都没人给送来。若是那几位要的,别人敢这样怠慢么?”
“原是我多事。”离凤强笑道:“一本书而已,看不看的有什么打紧。”
“今天是一本书,明天就是一双双冷眼,后天就是无数闲话。”若怜走近了些,蹲下身扶着他膝头:“离凤哥哥,我晓得你委屈,可,你的委屈得让王主也晓得才好。”
“我不委屈。”离凤摇了摇头。
“怎么不委屈?”若怜握住他的手:“您以前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我猜都猜得出来。那日喜堂,她们说的话我也全听见了,要是赤凤不亡,您作了太女正君,甚或一朝凤后,又该有什么样的体面?”
“怜弟,别再提那些事了。”离凤提高了声音。
“不是我要提,而是事到如今,我想劝您:该忘的就忘了吧。”
“我早就忘了!”离凤冷下脸来。
“……”若怜僵了僵,还是咬牙说道:“若真忘了,您怎么就矮不下身段来?天底下哪个男人成了亲,不变着法儿的去讨好妻主?”
“……”
“公子……”若怜使劲儿摇了摇他的手。
离凤沉默了一阵,轻轻叹了一口气:“怜弟,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有些事,急不来,也求不来的。”
“好歹试一试。”若怜眸中都是哀求。
“我……”
“您生得这么美,心地又这么好,性情又这么温柔,王主一定是喜欢的。”若怜抓紧他的袖子:“只要您多笑一笑。”
“王主不缺会对她笑的美人。”离凤伸手想掺起他:“她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这么说,您早就知道她的好了?”若怜破涕为笑。
“……”离凤一僵,不知该说什么好。
恰在此时,帘拢掀起,慢步走进一人,不带簪环,鬓发半湿,正是刚从堤坝上回来的云瞳:“阿凤,你要的这本书,本王给拿过来了。”
离凤和若怜都吓了一跳,急忙起身上前行礼:“参见王主。”
“免。”云瞳一眼扫过离凤,见他微蹙眉头,似是十分意外自己的到来。
离凤正猜测她是何时进门,有没有听见自己两人的私话,见递过来一本《治水纲要》,忙双手接了,屈膝一福:“多谢王主。”
并无后话,就这么僵僵立着,云瞳皱了皱眉:“怎么,不请我坐坐么?”
“啊”,离凤一愣,刚抬头又低头,赶紧往桌边一让:“请……”
“王主淋了雨,奴才给您烧热水去。”若怜回过神,忙不迭要走。
“不必忙了,我才洗过了。”云瞳摆了摆手。
“怜弟,去沏一碗滚烫的姜茶来。”离凤小声说道。
“是。”若怜见他肯露出一个担心妻主的模样了,心中十分欣喜,往外走的脚步也轻盈了许多。
“怜弟……”云瞳似不经意地念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