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驿正寝
冯晚帮云瞳穿戴好蓑笠,又递了一个包袱过来,说是给王主路上预备的,有换穿衫鞋和干净食水。云瞳皱眉笑道:“你怎么比叶恒还啰嗦?本王去堤坝查察,一日即回,又非远足巡游,十天半月不归,还带这许多行李作甚?快撂下吧。”
“别撂下啊,这可是人家一片心意呢!”叶恒撩帘子进来,似笑非笑睨了冯晚一眼。
冯晚脸一红,见他走到自己身边,随手勾走了包袱:“王主嫌沉,奴才替您背着好了。”
冯晚双手一空,俏脸由红转白。
“别理他,最近又犯病了。”沈莫悄悄握了握冯晚的手。
冯晚勉强一笑,低头默默站到了一旁。
云瞳并没注意他们,想着昨夜发生的事,心中仍不痛快,眼见天光大亮,离凤还不露面,怕是早将应允自己之事忘净,便冷着脸吩咐小北:“你去趟西屋,叫池敏回话:什么时辰了,还不过来请安,他懂不懂府里的规矩?”
冯晚听她语气不善,暗自寻思:侧君和叶使侍寝,第二日都免晨礼,王主知道他们起不来,加意体恤。昨天沈使贪眠,也是体谅他连日劳累,不让打搅。怎么到了离凤哥哥这里,就全然变了样?他原是大家出身,平日又最小心谨慎,从不越雷池一步,可还免不了被责怪挑剔。叶使呷酸拈醋,言尖语利,却从没见王主说过他一句。唉,看来这王侯府第真是分三六九等的,夫侍们受宠不受宠,大是不同。一边想着,一边频频看向叶恒。
小北领命称“是”,却站着没动:“王主,池公子就在院子外面跪着呢,若怜哥哥说,有好一会儿了。”
云瞳一愣:“他到了?那怎么不来回报?”
冯晚见她首先瞪向自己,连忙摇头:“奴才不知道……”
“他来的也太早了,院门才开。”小西在旁嘟囔了一句。
云瞳抬腿就往外走,冯晚急忙回身找伞,被小西拦住:“小晚哥哥,你糊涂了吧?不是都给王主戴上斗笠了嘛,还用的着这个?”
冯晚一僵,见叶恒沈莫都盯着自己,脸又立刻红了:“王主昨晚淋了两场雨,我是怕……”
“怪不得王主总夸你呢,真是处处用心。”叶恒掂了掂手中的包袱。
沈莫看冯晚尴尬,赶紧挡住叶恒换了个话题:“你方才见池公子跪在雨中,不是还想给他求情来么?怎么一进门就忘了?”
“我以为是王主罚他,闹了半天,是他自己来装可怜。一个、两个,有事没事就折腾这些小心思。”叶恒撇了撇嘴,自顾自转身跟了出去。
沈莫看冯晚呆呆立着,眸子里漾起一层委屈的水雾,拉着他的手安慰道:“阿恒是刀子嘴,豆腐心,处长了你就知道了。他说的也不是你,别吃心。”
“我没有,也不敢的。”冯晚极快地抹了一把眼睛,心却一点一点灰暗了下去。
院门之外,离凤笔直跪在泥水之中,身上衣衫已湿了大半,雨水打在他脸上,汇成细柱,一股股流下,浸湿了耳边少许发绺,也滴滴答答淌着水珠。若怜在背后为他打伞挡雨,两手换来换去,始终不能护住他全身,直是满面忧急。
四个小仆躲在廊下,正对着他们主仆指指点点,忽见英王从内而出,大步直奔离凤公子。几人都被吓了一跳,赶紧跟了上去。
“怎么回事?”云瞳冷声问道。
“公子……公子不让惊动您……”小仆见英王眸含愠怒,横扫到自己身上,吓得赶紧跪好,哆哆嗦嗦地回禀。
“若怜昨夜擅闯王寝,奴侍带他过来请罪。”离凤垂眸答道:“院门未开,王主还在休息,奴侍等不敢惊扰。”
“哼……”云瞳不以为然。
叶恒已来到她身边,闻言说道:“公子想为若怜求情,直说便好,何必自己这样委屈?雨中久跪,再受了寒,生了病,更惹王主烦心。”
若怜咬着唇,心中暗道:王主还没说话,叶使就抢在头里,谁不知道他得宠,偏要这种时候还给我们公子难堪……
离凤瞧了叶恒一眼,仍对着云瞳回道:“奴侍不是为若怜求情,也不敢为他求情。若怜既奉命跟着奴侍,奴侍对他就有教诲约束之责。他行事僭越,言词不谨,是奴侍督管不力,教导无方。王主虽未见责,奴侍不能自谅。何况,怙恩恃宠,有损王主清誉,奴侍亦不敢为之,故特来请罪。请您处罚。”
叶恒一窒,觉得他意有所指,自己却辩驳不能。
云瞳眯了眯眼睛,半晌方对离凤说道:“若怜待会儿仍去刑堂。你既知己过,又跪了多时,本王就不再罚了,回去把府里规矩诵读三遍。先起来吧。”
“是。”离凤磕下头去,这才慢慢起身。雨中湿滑,他又跪得久了,腿脚麻木,险些摔倒。
“公子……”若怜把伞换到一手,急着去扶,不妨云瞳已先他一步,揽住了离凤的肩膀。
又装!叶恒别开眼睛,重重哼了一声。
离凤安之若素,就如没听见一般。
云瞳也听见了,微一皱眉,沉声吩咐众人:“池公子刚才的话在理,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今天也一并把规矩都读上三遍。”
叶恒一凛,见她虽对着仆从说话,眼光却只落在自己一人身上,又听冯晚、沈莫也同他人一样领命,便也咬牙低声答“是”,垂头退到了她身后。
院外有管事过来禀告:“王主,连统领说已准备停当,请您移驾。”
“好。”
“王主?”未等云瞳迈步,离凤躬身一福:“奴侍想随您去琅郡大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