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不同,不相为谋。”郝之祥说道。
“就是说,我们不想浪费时间对牛弹琴。”赖之放解释了一句。
“第二,谈资你出。”郝之祥再道。
“你请教我们,自然不能白请,我们教导你,自然也不能白教。”赖之放又补了一句。
“王主,这是两个无赖,您别理她们!”叶恒早听得不耐烦了。
“王主,刚才在巨石上探量水深的就是她们。”离凤低低言道:“奴侍还以为是水务小吏,没想到竟是两个奇奇怪怪的秀才。”
云瞳又瞧了瞧那姐妹两人,微微拱手:“那就寻个地方小酌一杯。两位请吧?”
一行人下了堤坝,就近寻了个小馆,进门一看,一个客人也无,眼见生意极为冷清。掌柜的正打瞌睡,不妨来了这么一大群人,急忙亲自迎了出来,当先见着郝之祥、赖之放,就是一嘬牙花:“呦,您二位又来了!”
郝之祥不理不睬,径直坐到正中大圆桌旁。赖之放直接把雨伞钝到掌柜的手里:“我说老关啊,要知道你这么想我,我一早就来了。怎么样,菜单都照我指点的改了没有?生意一定火爆得很吧!你是不是该给我些回扣,抵掉之前的欠账啊?”
掌柜的脸都绿了:“好好的一盘滑溜鸡片,您给我改成云隐寺和尚偷嘴秘制柴火鸡;一道豆皮饺,改叫了珂兰失而复得卷煎肉,从那之后再无人问津。您说您……”
“嘿”,赖之放一鼓腮帮子:“那是我考证出来的,谁不识货,你让她找我说道说道!”
云隐寺、珂兰……云瞳心中却是一动,朝六月递去一个眼色。
“我说两位秀才,您看我这店小利薄的,又赶上春汛,生意就要关张了。”掌柜的瞧着这一堆人,头皮直发麻,咧着嘴就要哭:“您老以前的账目还没还上,就行行好别再新赊了。若是请客去城里的大酒楼,要什么有什么,多撑面子。咱这穷门破户的,可真是伺候不来啊!”
郝之祥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假装没听见。
“我这不是照顾你生意来了么?”赖之放极是同情地拍了拍掌柜的肩头,一指后面紫云瞳:“今天那位结账。”
“啊……”掌柜的张大了嘴,这才注意到云瞳。
“有什么好吃的尽管上。”赖之放凑到她耳边嘱咐道:“吃不完的给奶奶捎家去。”
“呃……”掌柜的一见云瞳气宇轩昂,就知绝非寻常商贾,当下顾不得再理秀才姐妹,急忙上前行礼:“娘子请了,娘子……”
梅十二挡在云瞳面前:“掌柜的,这边说话。”
“好……好……”掌柜的觉得自己眼都被晃花了,怎么天底下还有长得这样漂亮的女人,她是谁啊?
云瞳令离凤三人另开席面,自己坐到了那姐妹俩的旁边,伸手一让:“在下想先请教河务水情。”
赖之放听她是先问姐姐,当即二话不说,自己掏出书卷,背身扭头,怡然自得地看了起来。
郝之祥也无半点矫揉造作:“好,接着你家郎君的话说,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
云瞳闻言一愣:“阁下的意思是……”
郝之祥从容答道:“河水湍悍,虽亦其性,然非堤防激而作之,其势不至如此。古者河之侧无居民,弃其地以为水委。今堤之而庐民其上,所谓爱尺寸而忘千里。是故:堤防省而水患衰,其理然也。”
云瞳大为惊诧,不禁转头看了离凤一眼,见他点头叹道:“循之则治,失之则乱……”
“正是如此。”郝之祥大拍桌子:“琅郡大堤与赤凤澜沧坝上游所建部分皆有大误,非为拦水,而助悍波,就为着达官显贵逍遥自在,不顾下游万民安危,真是可恶至极!”
“……”云瞳眉头顿蹙:“请阁下细细讲来。”
郝之祥欲寻纸笔,一时难得,就蘸着茶水在桌上勾画起来:“此处本有河道直通合江,转奔东海,却被生生堵塞,使沧河之水被迫改道,流经下游民田,屡屡泛滥。而圈其地又非用于耕种,只备王府跑马,何其荒诞!”
她拍案而起,震翻了茶杯,正倾倒在赖之放的书页上。
“哎呀!” 赖之放直跳起来,拿袍袖猛擦不停,朝着姐姐喊道:“一提琅郡上游水道你就义愤填膺,我早告诉过你了,那圈地享乐是假,欲谋珂兰是真,你当紫家老祖宗都是笨蛋吗!”
“……”云瞳眸光猛然一沉,听她再次提到珂兰,心中警云密布。
“紫家老祖宗是不是笨蛋我不知道,这后辈女孙可是不肖。春汛已成,将酿大灾,十室九空,万民流离,皇帝在做什么?”郝之祥瞪起眼睛:“她忙着给她的凤后过生日。还有那位英王,在青麒逛个窑子,一掷千金邀买小倌儿;拉射日弓出风头,娶小色奴失检点,二十几万雪花银奉上神山,明着说用于水患,背地里还不是揣进她自己袖筒,给后院里的漂亮男人买簪环脂粉。现她停在琅郡也不安生,惦着搜刮一番,寻出些新奇物事,好回上京敬献寿礼,哄的姐姐姐夫高兴,给她挑个千娇百媚的绝色美人当正君。呸,什么东西!”
“……”众人听她把桌子拍的一声响似一声,都有些不敢看英王的脸色。离凤暗暗低头,心道:此人虽有异才,胆子太大,说话也毫无顾忌,惹怒紫云瞳绝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又见桌下,叶恒的手已握住了软剑,沈莫也攥紧了铁拳,不由微嗤:你们还真是着急,就等主子一声令下了。
(1)文中部分治水思想摘引自李冰、贾让、苏轼等著作,特此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