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上,不知您现下有何打算?”红雀与离凤又闲说了一阵,这才转入正题。
离凤举起袖子,擦了擦眼角:“我还能有何打算?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红雀皱了皱眉头:“太女殿下的大仇还等人去报呢,您可不能总这样没精打采的。”
离凤轻叹了一口气:“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是百无一用……”
“诶”,红雀凑近了他一些:“您生的如此美貌,就算什么都不会,紫云瞳也是喜欢的。就像我家小少爷,脾性那样古怪,她还不是事事迁就?”
“我哪里能和别人比呢!”离凤深瞧了红雀一眼,苦笑连声:“还道昨晚是个机会,可她终究不肯留宿……”
这句话的意思红雀自觉听得明明白白,不由一笑:“有一就能有二。只要您肯用心,软下身段来,还怕勾不住紫云瞳的魂儿么?”
离凤随着他笑了一笑,又问:“你深夜至此,韩少爷不会生出疑心么?”
“少爷只烦我们拘束着他,巴不得都赶离眼前。”红雀瞄瞄窗外:“不过我是得走了。君上,以后外面有什么消息我会来通知您,您要办什么事也尽可吩咐我。”
“好。”离凤点了点头:“我怎么和你联系呢?”
“还是方便时我来见您吧。”红雀眼珠转了转,就向离凤告辞,打开窗户,纵身跃进了雨中。
……
离凤静静坐了半晌,回思这红雀一言一行,唇角浅浅勾出了一抹冷笑:雀翎军?若真是太女殿下的雀翎军,第一次见我,怎么会首先来问“记不记得”?又怎么会在背人处,管攻破凰都禁城的韩家儿郎叫“少爷”?且不说雀翎军是否混杂男女,就听他对司烨惨死的那番描述,与当日韩飞所言半句不差。这还不够使人生疑么?
这个红雀,在游山途中向我诡笑;不愿留下联络之法,受我拘管;初来乍到,夜半外出,却一点不怕惹韩越疑心;扮软示弱,抹泪做戏,都是宅门里惯使的伎俩……想当初,我还百般可怜小端、他那乳公和二堂总管,后来才晓得,他们都是装模作样,一朝得势翻身,就都变了嘴脸,反过来作践我,倒比旁人还要狠上几分……
离凤攥紧了微微颤抖的指尖,只觉一颗心被噬得生疼。环顾屋内,眸光又落到那两小盆绿植上:娇花易败,劲木长青,小苗不经风雨,长不成参天大树。如今的我,不再是相府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大少爷了。我见过多少冷眼,就学会了多少算计;受过多少磨难,就练出了多少心机。韩飞,这也是拜你所赐……
他又想起在徽州那座小院,韩飞摆出一副“忠肝义胆”,对自己循循善诱。当时乍闻太女之死“真相”,形如五雷轰顶,愤恨哀痛之下,对其所言几乎深信不疑。如今历经世事,知晓人情,旁观紫云瞳之为人,反思旧事,竟是疑虑丛生。
她说“天灾当前,人命至重”,守堤坝,护村田,妥安流民……难道在她心中,只有紫胤百姓的命至重至贵,而他国百姓的命就至轻至贱,可以肆行凌虐,杀伐屠戮?离凤微微摇头:不该如此,也不能如此!那屠城之令,若果然是她所下,也不过为了诱出司烨。
可擒获凤国太女,为何不献俘阙下,却要投火焚骨,一意残害?她对罪大恶极的赤司炀都没有自行处置,怎么对素有贤名的司烨就非要置之死地?难道只因司烨曾斥其非,便要施以私刑而泄己愤?可我今日亲见,那两个秀才对她当面痛骂,何其难听,她也不过一笑置之,并未寻机报复,反而给予重用。她说“闻过则喜,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离凤深深叹了一口气,思绪飘摇,颇多恍惚,一时见赤司烨愁眉蹙蹙,一时又见紫云瞳光华凛凛。忽听得门环一响,若怜探头进来。
“咦,怎么就剩您一个人了?那红雀呢?”
“走了。”离凤指了指窗户。
若怜愣了愣:“他怎么鬼鬼祟祟的?蟊贼才钻犄角旮旯杂空缝呢!”
可不就是个蟊贼……离凤心下一嗤:和他主子一般,心思阴霾,行事污烂,说的话也信不得几分。
“他见您何事?”若怜上来替离凤散开发髻。
“……”离凤顿了一顿,才又说道:“不过是为提醒我:不要忘了韩家的恩情。”
“哦”,若怜点了点头:“难道韩少爷还怕嫁过来受委屈不成?他长得那么漂亮。”
离凤抿了抿唇,并没接话。
若怜服侍他躺下,才要熄烛,忽又想起一事:“公子,那规矩明日再念吧?”
“呦,竟忙忘了。”离凤重又坐了起来:“还是拿过来吧,今日事,今日毕。”一提规矩,又想起若怜去受罚的事儿,赶紧拉住他问道:“你今天是怎么样?”
若怜的小脸儿“唰”就红成一片,蚊子似地呐呐回道:“那个……那个……并没有怎么样……”
“难不成暂居的馆驿还真有刑堂?”离凤有些疑惑。
“这里是为迎接王主暂征的私宅,有花园,厨房,也有刑堂。”
“那你可挨打了?”离凤十足担心:“敷过药没有?我来帮你。”
“公子,不用,我没事。”若怜抽手回来,直往后躲。
“和我说说。”离凤瞧着他那避避逃逃的样子,越发不能放心:“那些刑役公公欺负你了?”
“没……没遇到刑役公公……”
“哦?”离凤皱了皱眉:“那是谁管刑堂?”
“……”若怜脸红如血,好半天才小声回道:“是……陶……陶大人……”
“啊?”离凤一愣。